入夜三分凉,明月亮晃晃。
陈仁站在戏台上,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拿起桌上的法螺,憋气吹响。
“呜~~~”
灵台法螺响,死人戏开场,生人皆辟易,不扰死人场。
按理来说,灵台班子里这群祖宗耳朵刁钻,听过一次的戏曲,他们是不屑于再听一次的。
往前这两个月里,那些想不出新鲜曲目的唱角儿,拿出一些老戏本,妄想敷衍了事。
最好的结果,都是被撕去了嘴巴。
可是对于《梁祝》来说,陈仁心里还是很有些底气的。
毕竟是四大爱情故事之一,对付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乡下恶鬼,肯定是绰绰有余了。
而且这出戏里面的底蕴,跟那些只有男欢女爱的小戏本比起来,也是不可同日而语。
这不,《梁祝》的前奏刚刚响起,戏台下的浓浓白雾里,立刻响起了嘶哑难听的沙沙声。
那些披红戴绿的身影,你推我搡之间,将遮挡他们的白雾,给稍微搅散了一些。
陈仁站在戏台上拿眼一瞧。
好家伙,今儿的看客,比昨天晚上要多出了整整一摞。
为什么是一摞?
这灵台戏班的地盘虽大,可大半位置都被那十四口棺材占了去。
那些新来的孤魂野鬼,没有地方容身,只得在戏台最外围,你拉我扯的叠起了罗汉。
你踩着我脑袋,我吊着你肠子,上三层下三层的,可不就结结实实的叠了一摞鬼山出来。
陈仁可不敢下去维持秩序,只得站在戏台上老实唱戏。
……
“请问兄,孟母三迁为何来?
那些昏君自把纲朝败,亡国反怪女裙钗。
梁兄读书不甚解,是非不分你是书呆!”
昨天夜里,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凄美爱情故事,给众鬼带来的冲击不可谓不大,所以它们也没空去仔细琢磨别的戏词。
今天听到这里,台下众鬼当先是惊讶于陈仁的胆子之大,竟然敢直接抨击帝室!
等到它们回过味儿来了,再将这些戏曲唱词,跟如今风雨飘摇的大靖朝一比对。
好嘛,可不正是如出一辙?
一时之间,台下众鬼的气氛,都有了一丝凝重。
透过那股时浓时淡的白雾,陈仁甚至看见一个怀里抱着把钢刀,丢了条胳膊的老卒,正在暗自抹着眼泪。
谁说的死鬼就没有家国情怀了?
陈仁正在戏台上唱得专心,头顶上的瓦片,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脆响。
“这是台子下不够坐,都爬房顶上去了?”
陈仁拿了个手势,轻摇着身段,正想顺势抬头看看头顶。
戏台下的浓浓白雾里,却忽然钻出了一根三寸长的木质小蛇。
木蛇嘴里的信子不停吞吐,蛇头盯着陈仁看了两眼,随即摆动着身子,就要往戏台上游来。
“嗯?”
“那个会鲁班术的汉子,不是已经被油炸了?这法术怎么还没破去?”
头顶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抹月光直射戏台,房顶上平铺整齐的泥瓦,已经被人掀开了一片。
此时陈仁如果不是专心盯着木蛇,而是抬头往头顶看去,就会看见一个身穿灰袍的精瘦汉子,正趴在房顶上注视着这一方鬼戏灵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