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两宋时,赵官家一直重视商税,即便疆土日绌,朝廷财政依旧充裕,每年靠商税能岁入几千万贯。
反观国朝,江南大士绅无不产业遍布,富甲一方,而朝廷却几乎收不到一丝一毫的商税。”说到这里他面有愤懑之色的道:“崇祯十三年学生从邪报上得知,南直隶仅收到茶税三千两,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两宋时,海贸发达,朝廷年收市舶税千万贯。国朝呢,泉州一带的海贸同样发达,每年的市舶税却只有四万两!
自万历军兴以来,朝廷每年光军费就要千万两,而国库税入却只有两百多万两,天子碍于祖制,只能加重赋于百姓,逼得百姓都去当了流贼,朝廷剿贼,官军数量激增,军费不够,又得加赋,流民又增,以至于最后官军数量上百万,国事却愈发不可收拾。”
大明的土地兼并情况至少在明孝宗时还不严重,顾炎武当时就称赞此时:“家居人足,居则有室,佃则有田”。但到了隆庆年间时,已经是“则尤异矣,末富居多,本富尽少,富者愈富,贫者愈贫,起者独雄,落者辟易了”。到了万历崇祯时期,土地兼并,贫富悬殊就更是严重,“则迥异矣,富者百人而一,贫者十人而九,贫者不能敌富,少者反可以制多。金令司天,钱神卓地,贪婪罔极,骨肉相残。”
近三百年下来,官吏[腐败]已近乎无药可救了,文官们疯狂敛财,恨不得对百姓敲骨吸髓,将他们榨干。
官员们都说宗藩吃垮了大明,好像自己是在为大明默默奉献一样。宗藩固然是寄居在帝国身上的吸血虫,然而这些士绅大夫也不逊于吸血虫。就如外军军饷,按照惯例京官要分润六成,就算是在建奴入寇,乱军猖獗的时候都没有过分毫的让步。
满朝上下虽然也有极少数的清正忠义之臣,然而这些人已经稀罕的无法撼动几百年的积习,更无法撼动那一条条的灰色利益链。
“缙绅敛于下,污吏贪于上,商税不征,农税太苛,民岂能聊生?”陈邦彦说到这里,最终总结道:“说到底,我大明不仅受制于天灾、流贼、东虏和贪腐,更受制于钱法啊!”
虽然陈邦彦之前只是一介布衣,但暗中却十分关心朝政,有着拳拳的报国之心,所以对朝政大事了如指掌。
一番论解下来让朱由渠颇为惊喜,他不由得抚掌而叹:“先生此番见解真是字字珠玑,针针见血!”
“学生一番浪言,让陛下见笑了。”
“哪里哪里,先生所言深合朕心。”
明朝后期,商业极度发达,特别是万历、天启、崇祯三朝时,海外贸易庞大,致使大量白银流入中国,不完全统计,明朝末期从海外流入中国的白银高达五亿两以上。
然而商业的发达,白银的大量流入,都让那些商贾勋贵和文人士大夫们瓜分了,小民和朝廷并没有得到多少好处。
这个时候,国家的经济重心已经从农业向工商业转移,而此时,文官士大夫已经和商贾们相互勾结,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他们就是商贾的代言人,如果朝廷要加商税来提高国库的收入,就会受到他们的疯狂阻挠。
明末的商人占有了当时国家的大部分财富,纳点商税本来就是应当的,让商人哭,总好过让农民哭。
商人哭闹,国家只是小乱,农民哭闹,那就只能造反了,国家则有亡国之祸。
万历皇帝没有妥协,顶住了压力,增开了不少商业税,降低了国内矛盾,不过却也在死后遭到了无耻文人的唾骂和满清的污蔑中。
崇祯过分执拗于祖制,被文人士大夫们一顿忽悠,不敢越雷池一步,本来就没收上多少税款,还减免了不少,致使国家的财政负担都转嫁到小民自耕农身上,使富者越富,穷者越穷,社会矛盾不断加大,最后走上了亡国之路。
对陈邦彦,朱由渠此刻内心充满了好感,他刚才一番针对大明根结的精辟言论,和朱由渠前世的认识所差无几,他顿时有种找到了知己的感觉。
到了这时他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不仅是为了这一个被埋没了的人才,更在为天下而哭,为黎民百姓而哭,为大明的江山社稷而哭!
良久之后,他深吸了口气,道:“古人云‘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依先生之见,我大明如何才能中兴?”
见皇帝饱含着期盼的语气,陈邦彦突然忘记害怕,也忘记注意礼节,抬起头来,双目炯炯地望着皇帝,朗声说道:“臣意:消党争、征商税、练新军,复疆土,收民心!如此,方可中兴皇明!”
“好!好!好!”
朱由渠连说了三个好字,神色之间仍旧难掩兴奋之色。
短短的一句话,朱由渠已经清楚的确定这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不同于阮大铖的世故与圆滑,其一言一行,与因循守旧,颟顸无能的大多数文臣不同,有着强烈的锐意进取之心。
特别是他高屋建瓴式的治政主张与自己不谋而合。
消党争、征商税、练新军,诚为中兴三策也!
这样的人才不重用,才有谁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