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郊外普渡寺的竹林中,天清气爽,微风轻穿过竹林,竹叶摇曳摆动着发出声响,似欢快又似吵闹,阳光透过间隙,在地面下透映出点点影痕。
竹林中心的空地上,一位身着黑色海青纳衣、须眉交白的僧人紧闭着双眼盘膝而坐,面容一片慈悲祥和。他头顶茂密的竹叶为他遮住日晒,却也给他带来喧闹。
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道威严浑厚地声音在这静谧的竹林中响起。
“法正大师在这躲清净,倒是苦了外边等着的人。”
被人呼出法号,法正睁开双眼,毫不意外地起身迎接来人,同时说道:“贫僧见过陛下。”
来人正是熙帝,眼里透着讽意,脸上却是笑意,不知讽的是眼前人或被拒在门外之人。
熙帝看着眼前的法正一派祥和慈厚,丝毫没有受到惊动的模样,彼有些不甘心地道:“大师不若为我解解惑,如何?”
“既如此,还请陛下随贫僧来。”法正不紧不慢地答到,侧过身指向不远处的供人小歇的石桌,遥遥望去,桌上还放着供人饮用的茶水。
看到摆在石桌上的茶具,熙帝这才知道法正早就清楚自己今日定会来寻他,心里不由得地产生些许被人看穿的怒气。
“大师好神通!”说完这一句,熙帝甩袖大步地迈向石桌,一言一举中似是带着怒意又似发泄。
对他的言行,法正不做回应,毫不犹豫地稍落后他一步便跟着走过去。
待到两人面对面在石桌边坐定时,法正才微微笑道:“陛下今日似乎失去往日的冷静,可是有什么事困扰着您?”
谁知熙帝并没有回他的话,只转头将视线投向竹林深外,好像那远处的林中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
法正不急也不恼,只微笑地看着他。
“朕……心急了。”结果撑不了多久,熙帝就收回自己的视线,对上法正的眼睛,言语中透着些许迷惘。“大师可信梦?”
“陛下不该问贫僧,而该问自己。”法正扬起嘴角,笑容带出家人的慈悲,却又透着看穿一切的空明。
“朕若是知道答案,今日又何须乔装出宫寻你!”言到此处,熙帝的声音都带着恼羞成怒。
“贫僧只问陛下,若是信,陛下待如何?”法正似乎猜到熙帝在困扰什么。
“不待如何,不过是愚人的把戏,朕从不相信。”像是被触怒,熙帝突然狠声厉言。
“如若不信,陛下何须来寻贫僧,只怕早就丢之脑后。”法正一语戳破熙帝的强硬。“陛下着相了。”
看着熙帝怒瞪自己的脸,法正也不怕他的怪罪,维持着不紧不慢的语速继续道:“陛下何不与贫僧说说做了什么梦?”
“若是朕不想说呢?”熙帝沉声反问,却在问完时看到对面人洞悉的眼神,突然丧惘起来。
也是,他都来到这人面前,不就是想求一个解答吗?嘴硬于他而言只有坏处,何不坦白告知?
犹豫半晌,熙帝最终还是将自己的梦境吐露出来。
“在梦里,朕看到自己病亡,随后太子登基,然太子登基不过两年便撑不住病故……”说到这里,熙帝的眼里似有泪光,整个人显得悲痛极了。虽说是梦,但那是他和皇后自小疼在心上的孩子,眼睁睁地看着他去世,就算不是真的也会伤心难过。
“然后呢?”
“然后……”问到这里,熙帝忆起这段时间断断续续从梦中看到情景,一改之前悲痛,变得不敢置信加恨愤。
但很快他还是忍住情绪继续往下说:“然后太子将皇位交给了老三。在老三继位的不过短短两三年的时光,朝堂上下一片混乱,内有小人扰乱,外有蛮族相逼,蛮族逼到门口了堂堂大雍却无人能战,最后竟是向人家割地赔款!”
熙帝越说越愤怒,猛然就急促地喘起气来,心绪久久不能平静,似乎真的被自己梦里的内容气到极致。
“陛下还请保持冷静。”唯恐他怒极伤身,法正连忙劝慰他,随手提起茶壶将茶水倒入熙帝面前的杯子,茶香袅袅,水雾模糊了他眼中的慈悲。
被茶香吸引,熙帝抬手拿起面前的茶水,刚入口,满腔苦涩的味道瞬间让眉头微拧,但是随着茶水入喉后慢慢透出来的甘,将他刚才激动的情绪慢慢抚平。一口接一口,熙帝不知不觉将手中的茶水全喝完。
“陛下可还好?”为熙帝将茶水续上,法正平静的模样让人不禁怀疑熙帝刚才说的只是小事。问完这句话后他也不待熙帝回答,又继续问道:“不知您可信前世今生?”
“前世今生?你是说,朕梦到的是前世?”熙帝拿起茶杯,水面映着他的容貌,刹那间明悟。
“您可以这么理解。”法正笑得祥和,只怕今日过后天机变得更加模糊难辨,即使是他也已经堪不透。
听到他的肯定,熙帝惊得差点摔了手中茶杯,虽及时握紧,却还是溅出的茶水弄湿衣裳。
“所以这是上天给朕的警示?”熙帝放下茶杯喃喃自语,根本来不及顾身上被打湿的地方。
法正笑而不语。该点的他点了,如何理解就不该是他决定的了。
还未待熙帝想通,法正再次说了一件让他震惊的事。
“贫僧近日得知太子殿下仍有一线生机。”
“你说什么?”熙帝瞳孔骤然一缩,立时厉声追问道:“什么叫仍有一线生机?生机是什么?在哪里?”
无怪熙帝这般激动,他跟皇后最大的遗憾就是太子,如今得知太子能有一线生机,哪怕是再难也要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