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县学到王家,沈明伦一路云淡风轻,而且越走…就越从容。
他看似孤独前行,又怎会不知自己的身后…跟着多么壮观的队伍。
四五十个生员结伴而行,还有众多仆从前呼后拥,一路肆无忌惮横冲直撞,将沿路的商贾百姓、市井小民,弄得鸡飞狗跳避之不及。
而大明朝的百姓,一向缺乏集体娱乐,看到如此声势浩大的场面,高阳县的父老乡亲、姑婆嫂媳,岂能不随着一起瞧瞧热闹。
所以,一路随行一路聚集,已是人潮汹涌、浩浩荡荡。
当王家的朱门高墙,终于进入沈明伦的视线,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便浮现在眉眼之间。
沈明伦形似芸娘,长着白皙清秀。
沈明伦神似生父,又出身于书香豪门,自然带着一股从容不迫的大家气度。
但沈明伦,毕竟不是“沈明伦”。
这一抹温润君子的浅笑中,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邪恶。
额头有伤,满脸青紫,一袭白衣飘飘…却还残破不堪。
反将这一丝淡然的笑意,衬托得无比凄美。
似是孤苦无依下的无奈,又似悲愤委屈后的挣扎。
看到王家的朱门紧闭,唯有老管家齐田在侧门恭候,沈明伦就…笑得更加邪恶了。
定有王家子弟,提前派人通报了消息。
只是,已经晚了!
沈明伦微微扭头,用眼角的余光向后一瞟,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这高阳县的闲人…未免也也太多了吧?
除了当门而列的士子同窗,乌泱泱的男女老少,自动填满了大街小巷,王家之外已是人山人海。
沈明伦暗自得意,终于…闹大了!
“齐叔,进去通禀一声,就说子初求见!”
“老爷已知姑爷要来,吩咐你到了就请进去!”
姑爷?
吩咐?
沈明伦不由晒然一笑。
“姑爷请!”
沈明伦点点头,便跟着进了王家的…侧门。
跟在齐田身后,沈明伦踱步缓行,彬彬有礼走进了客堂。
眼见自己的便宜岳父王悦召,正一脸沉稳地坐在上首,沈明伦便有板有眼拜了下去。
“世叔,侄儿给您请安了!”
“子初…”王悦召苦笑道,“老夫可受不起啊…”
不等王悦召说完,沈明伦便闻声而起:“世叔既然受不起,那侄儿从命就是!”
王悦召竟然十分平静,盯着沈明伦叹道:“子初,你让老夫刮目相看啊!”
“谢世叔夸奖!”
见沈明伦大言不惭称谢,王悦召不由一脸苦笑。
王家的声誉,算是让这竖子给毁了。
半日之内,高阳境内便可人尽皆知!
一月之内,就能传遍整个保定府!
若只是在这高阳县内,王家当然可以岿然不动,可若放到整个保定府甚至大明朝,王家还真不算什么。
如今有了背信弃义、落井下石的名声,日后经商为官、娶妻嫁女,恐怕都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若想尽快化解,便只能暂时低头,先安抚了这个竖子,回头再了解了他。
于是,王悦召愧然道:“子初,是老夫一时糊涂,受了那柴至孝的挑唆,不如你我就此和解、再做翁婿,也算是高阳的一段佳话。”
“晚了!”
“晚了?”
沈明伦冷笑道:“悔婚可以理解,只是拿着庶女羞辱侄儿,还任由柴至孝羞辱八姐,这就就回不了头了。”
见沈明伦说得决然,王悦召的脸色就冷了下来。
“只是口头气话,老夫可有婚书在手!”
“噗嗤!”
沈明伦笑了:“世叔,即便您又认了婚书,可悔婚之举已经人尽皆知,侄儿早就占了主动,若去县衙告官想必能赢。”
“哈!”王悦召冷笑,“县尊和吏办,和我王家都熟!”
“那保定府呢?都是十年寒窗的文人,兴许就能站在侄儿这个生员一边。当然,世叔您有钱,只不过…您准备走多少条关系,花多少两银子?”
“而且…”沈明伦继续笑道,“即便世叔肯花银子,可对于保定府的高官来说,若能赢得士林风评,还能吞下整个王家的产业,您说他们会怎么选?”
“他们未必会因为你,将吃相弄得这么难看!”
让沈明伦说得一阵恐惧,王悦召立即反驳,然后冷声说道:“而且,昨日当着柴至孝和你八姐,老夫可没有取消婚约。只说过不许你娶舒宁,还让你挑选王家的庶女,自然就能搪塞保定府。”
舒宁,就是王家五姑娘的闺名,也是沈明伦的未婚娇妻。
“可婚书上是舒宁的名字!”
“无妨,大不了让舒宁和庶女换个名字,你我还按婚书去办,老夫和县里打个招呼就是。”重新掌握了主动权,王悦召得意地笑道。
“既然如此,侄儿就没法子了,只好请世叔退钱!”
“退…钱?”王悦召愕然问道。
沈明伦刚才只是威胁,毕竟虽有一举灭了王家的可能,可凭着王家的势力,也只是一种可能罢了。
而且,若真去保定府诉告,不仅过程非常麻烦,而且王家一定鱼死网破。
沈明伦的目的很简单,除了为八姐出气,他要的…只是一百两银子。
见王悦召竟然不顾脸面耍赖,沈明伦只得委屈道:“可高阳人尽皆知,王家的庶女不值钱啊!沈家的首饰价值百两,要不世叔留下一两,退还侄儿九十九两,虽然还是贵了些,侄儿就不跟世叔计较了!”
“竖子尔敢!”
听沈明伦说得恶毒,王悦召终于受不了了。
可瞧着沈明伦一脸无赖,居然伸出手掌直接讨要,手指还不停搓动,似乎像是在数银子…
王悦召忽然冷静下来,不由就是一笑。
“你们母子四人,已是衣食无着苦熬待死,你不仅仅是为了出气,而是来索求定亲信物,想要变卖求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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