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巧珍都沉浸在一种梦幻之中。
高高的青瓦,一层一层,折叠得像龙的鳞片,一道一道结实的黄色泥墙,散发着特别的香味。
巧珍掀起被热泡沫顶起来的锅盖,一股白烟嗖的升腾起来,里面翻滚的白沫,缓缓收缩,倒退。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岁月磨砺的锅盖已经变得凹凸不平,盖的里面沾着粥水白沫,底朝下被架在灶台上,盖边上缓缓滴水。
巧珍拿起一个长勺往锅里用力的搅拌几下,然后把簸箕里切碎的青菜全部倒进去,再从盐罐里抓了一小把盐粒绕着翻滚着热气的锅撒下去,再用长勺搅拌,直到青菜全部变软,变得更翠绿。
“好香啊!”
“阿妈,你煮的是什么?”
“阿妈,可以吃了吗?”
从外面劳作回来的孩子在屋外就闻到了厨房里飘出来的味道,都急忙地放下农具,飞快地跑进厨房。
“青菜粥,刚刚好,吃吧!”巧珍左手拿起了一个大瓷碗放在灶台上,右手拿起长勺从锅里舀了满满地一勺到进碗里。
清稀的粥水里飘荡几根青菜叶,宛如白玉翡翠。
大娃率先拿起了一碗,就往里屋走,走回他和弟弟们共用的房间。
那个房间很大,其实每个房间都很大,唯一的不足就是只有一个特别小的木窗,用木板做的窗格,木板做的两扇可以推开的小窗门,都是木板,所以关了窗,就是挡住了光,一丝光线也透不进来。但是窗格太小,即使打开了窗,也允许不了太多的阳光进来,所以,即使是最灿烂的晴天,阳光明媚,太阳光多得无处安放,晒得泥砖头冒烟,也进不去房间里头,因此,房间内,从早到晚,都是昏昏暗暗的状态。
大娃名叫李大树,树木的树。李山一直记得书上写过,一颗种子,在恶劣的环境,悬崖峭壁上,也会顽强生长,生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在那些以温饱果脯为目的的岁月里,李山希望自己的儿子在贫瘠的土地上也可以顽强生长。
自从李大树上学后,巧珍就很少会叫他干活,她希望李大树可以安心地读书,而李大树不负他们的期望,上小学的时候成绩就表现优异。李山看到自己的儿子,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他也更加地努力干活,攒钱,供儿子读书。
李大树后来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镇上的初中,今年初三,正准备升学考,考高中。李大树的成绩在班上算不上最拔尖的,但是,排名还是比较靠前。他从骨子里就透露出一种志气,一种奋发向上的刻苦。每天他帮忙干完一些农活后,就会自觉地在房间里看书学习,常常会看到深夜,弟弟们都已经睡着了,房间里安静得只听见他的翻书声。
巧珍没读过什么书,字都不认识几个,她也不是特别的清楚读书的好处,但是看到儿子每天都如此这般的勤奋学习,她倒是有点心疼,有时候,她会偷偷地塞给李大树一个熟鸡蛋,那是她煮粥的时候,放在锅里烫熟了捞起来,自己添干净了粥水然后放进口袋里藏着。她似乎知道了读书的人,要用脑子,得补充营养。
七个孩子,她也没有办法给每个孩子一个熟鸡蛋,因为母鸡产下的蛋,还得继续存着继续孵小鸡,多出的蛋,拿两三个打碎放几碗水煮,就是一家人晚饭的桌上菜了。
李大叔临考前的一个月,李山在全家人的饭桌上认真的说道:“这个月,你们大哥都不用下田帮忙干农活了,专心学习备考。”
几个弟弟妹妹一边扒着饭,一边嚼菜,统统点头回应。
这个时候二娃李太和就显得有点不高兴了,他沉下了脸,放慢了夹菜的动作,心里嘀咕着:这往后我就得一个人干完那些重活了。
李山从小就教导子女家里的重活累活大家要分担着干,但是绝不让巧珍干,因为她身体不好,每个月李山还是准时给巧珍买中药。
大娃和二娃窜个子后,力气也比较大,已经成为家里干农活的主力军了。
三娃个头小就是跟着一起帮忙干着。
一个月后,李大树参加完升学考试就兴高采烈地奔回家,放下书包就跑去田里帮忙着割稻谷。
那个劲头仿佛把一个月积蓄的力量都迸发出来了。
李太和看到李大树那个迅猛的劲头,故意放慢了镰刀的速度。他瞅了瞅周围,用手揩了一下额头的汗,立起了腰身,汗珠子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顺着他黝黑的皮肤,簌簌地滑下来。
李太和拖着略显疲倦的步子,朝田埂走去,一屁股坐在田埂的青草被上,伸手拿起了旁边的瓷碗和水壶,倒了一大碗茶水,咕噜咕噜直灌喉咙,茶水的清凉为这炎热的躯体减去了热气。李太和寻思着,做点什么,不用被太阳晒得脱皮地割稻谷,耕田种地,真是个累人的话。
在摆脱农民艰辛的路上,李大树和李太和的想法是一致的。
但是,李太和却跟李大树不一样,他不想每天辛辛苦苦地到田里劳作,也不想日以继夜地看书学习,他幻想着,这世上一定有一种轻松而又舒适的方式,改变自己这贫困的出身。
李大树是在书本里看到了美好未来的希望,他觉得想要摆脱农民的艰苦生活,就得靠读书,读书才能出人头地,做一份体面的工作,不会太累人,又有工资领,足够一家人的开销。
所以,李大树一心扑在了学习上,勤奋学习,他及其地想要靠知识改变自己的命运,不用像他的父亲一样,做个辛苦的农民,至少可以像他爷爷一样,做着一份公职,从来都不用下地干活。
晚上,巧珍做好饭菜,就吆喝着一家人上桌吃饭,大家伙都辛苦了一天,飞奔着去拿碗筷,还没落座,就已经夹起了菜吃。
李山走到客厅角落的木柜边,从里面拿出了一罐白酒,然后往小酒杯里到了满满一杯,一口气下肚,然后顺畅地吐一口长气,那酒气似乎可以把一天的劳累带走似的。
每个人都急着填饱自己饥肠辘辘的肚膛,空气里只听见砸吧砸吧的响声。巧珍看着孩子们吃得那么欢快,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虽然是清水炒的青菜,外加一大锅浮着一点点葱花的蛋汤,没有米饭,只有粥水稍微浓稠一点的白粥,什么味道,在那快速吞咽的过程中,毫无察觉,只有当扁扁的肚子缓缓地撑了起来的时候,那种幸福的满足感会在每个人的脸上荡漾开来。
没有人问李大树,考试怎么样,考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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