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罗汉国“是不是收了好处”的诘问,王主任本想发怒,但还是忍住,叹了口气说:
“老罗,咱们一起共事这么多人,你还不了解我?你这也太出口伤人了吧?”
罗汉国自知失言,但说过的话还能吞回去?
他只好笑笑说:“老王,你也别往心里去,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王主任苦笑了下,不再纠缠刚才不愉快的话题,他坐在旁边的联邦椅上,刚要习惯性地摸兜时,一支大鸡烟凌空飘来。
接过来点上后,王主任吐了口烟圈。“老罗,有好一段日子不见你抽红塔山了。”
罗汉国讪笑了下,说:“能冒烟就行呗。”
王主任转了个话题,问:“孩子的学费凑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罗汉国躲闪着王主任颇有意味的目光,支支唔唔地说。
“差不多是多少?老罗,有困难给几个老哥们吱一声,别自己硬扛。”
“行。到时候看吧。”罗汉国说了个圆活话,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好几位老哥们张口的。
至于罗逸所说的勤工俭学自己挣学费,在他看来,那就是花子咬牙穷发恨,根本没谱的事。
罗汉国岔开话题,聊起王向炳要在供销社一楼租门面房的事,并征求王主任的意见。
“那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老王,你什么时候和我也卖起关子来了?有话你就直说。”
“行,那我就实话实说!”
王主任摁灭了烟蒂,并用力挥了下手,看上去下了很大决心。
“老罗,年初新政策就下来了,我和你都该以市场经济的眼光来看待问题,而不是抱着陈旧的观念死守不放。
像王向炳这样的人,我们也要以发展的眼光来看待。只要他干正当行业,我们的房子闲着也是闲着,租给他不也是合理利用资源吗?更别说,还给周围的群众带来方便,何乐而不为?”
“嗯嗯”两声后,罗汉国皱了下眉头,说:“可是,我总觉得,最近车棚里连续的扎胎事件,该与他有关……”
王主任听了,脸上露出丝悔色,说:“开始时我也是这么认为,这才报了案。可事实证明,没人家的事哦。昨天他不在现场,那车胎不还是给扎了吗?”
见罗汉国轻笑着摇了下头,王主任急道:“我现在还觉得挺对不住王向炳的。”
“对不起他?”罗汉国冷哼一声,“早晚,我会查个水落石出!如果真的冤枉了他,这租门头房的合同,不用他跑上跑下活动关系,我双手奉上!”
但他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太满,就补充了一句:“不过,这也要征得同志们的同意才行……”
王主任说:“只要租金合理,我没意见。”
正说话间,门卫室老王头来电:“罗主任,扎车胎的抓到了!”
“好,把他给我带过来。”
说完,罗汉国摇了摇头,对王主任说:“让我说准了吧,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的。”
王主任苦笑了下,说:“我也好奇,看看到底是谁。”
不过,王主任觉得狐疑。今天下午是老王头值班。单位照顾他年纪大且家庭困难,才给了他一份保安的工作。
况且,供销社不像厂矿企业,没有什么贵重物资,一般的保安工作也就是开门关门,顺便打扫一下卫生而已。
而且老王头有个毛病,就是贪杯。像现在这个时段,正是他半梦半醒的时候,这次办事这么利落,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但王主任却不晓得,罗汉国已把老王头的酒壶暂且没收,并让他在车棚附近的杂物房中埋伏下来,但即便这样,老王头也只当罗汉国小题大作,还是采取敷衍的态度。
直到他接到了一个电话,说大约三点半左右,有人会到车棚里扎车胎。
老王头才警醒起来,立即小跑到杂物房潜伏起来。
而这个电话就是王向炳捏着嗓子打过来的。他之所以打举报电话,是受了罗逸的指使,说这样可以把他扎车胎的嫌疑完全洗脱干净。
从而,一个蒙受不白之冤又不计前嫌的新形象,就会在罗主任面前树立起来。那么,租门头房的事情,兴许也会有了眉目。
……
等到嫌疑人被老王头押送到主任办公室时,罗汉国、王主任一看,惊得张大了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竟然是刘正东!
罗汉国站起身来,轻轻捶了下额头,厉声问:“正东,你怎么会……”
接着,他转向老王头确认了下:“老王,你确定是他扎的?”
老王头左手捏了下酒糟鼻,右手指着刘正东说:“就是他!”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锥子。“罗主任你看,这就是证据。”
罗汉国接过老王递过来的锥子,“啪”一下扔在桌上,对刘正东说:“说说,为什么干这事!”
一直低垂着头的刘正东,听到问话,缓缓抬起头来说:“罗叔,你说的话我不懂。我干嘛呢?”
“到这时候了,你还狡辩?”罗汉国喝斥道。
他见刘正东冷笑着,一副负隅顽抗的样子,就对门卫说:“老王,你把你看到的情况说一遍。”
老王头说:“我从杂物房门埋伏着,眼看这小子在车棚里转来转去,最后在你的飞鸽那儿蹲下身子。不是你吩咐我要抓个现行吗?于是我就按兵不动,直到他从兜里拔出这个东西,我大喊一声,冲了出去。”
罗汉国立即从中听出了漏洞,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老王啊,你怎么不等等再喊呢!
果然不出所料,刘正东哈哈笑了起来。
边笑边对老王说:“我这锥子是绷油画布用的,你误会了。”
接着,指了下锥子,对罗汉国说:“罗叔,罗逸也是学画画的,不信,你可以拿回去给他看。”
罗汉国嘲讽地刺了他一眼,“正东,你到车棚里转悠什么?”
“是这样的,”刘正东捋了下分头,努力瞎编着,“我这不路过供销社嘛,顺便来看看你。但又怕你没在办公室,就到车棚里看你车子在不在。”
“噢……”罗汉国谑笑了下说,“看我的车子还用蹲下瞅吗?而且,还要掏出锥子来看?下一步就要给车子做解剖了是吧?”
“我那什么……”刘正东极力辩解说,“我那是累了,蹲下想歇一下,锥子尖一下戳到了大腿上,才把它拿出来的。”
编到这里后,他脸上憋出了一层汗。同时暗想,自己这两天让罗逸整蛊,倒也从他身上学了不少东西,这随口瞎说的能力见眼地增强。
王主任听了,尽管心头气鼓鼓的,却也忍不住笑了。他指着刘正东说:“我来供销社十年了,也没见你来过几回,更没见你专程来看过你罗叔。”
刘正东歪过头咧嘴冲他一笑,说:“这不马上上大学了嘛,我变懂事了还不行?”
“哐!”
罗汉国拍了下桌子,声色俱厉地说:“胡闹!你来给我说小品了?”
“我问你,前天晚上,昨天下午,你是不是也来过?那些车胎是不是你扎的?”
刘正东回答得干脆利落,“罗叔,前天晚上我在家。昨天下午我在四合诊所输液。不信的话,你尽管去问!”
在刘正东说话时,罗汉国仔细观察了下他面部的微表情,他随即判断出,至少这家伙这句话是真的。
不过,这种猜测亟待证实。
于是,他对王主任说:“你带刘正东去你屋里等一下,十分钟后再过来。”
等两人走后,只剩下老王头后,罗汉国当即给刘正东的父亲打了个电话,旁敲侧击地了解到,刘正东所言不假,他确实整晚一直在家。
然后,他又给四合诊所的张医生打了个电话,又一次确认了刘正东的不在场证明。
这种扑朔迷离的装况,让以神机妙算自诩的罗汉国如坠五里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