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了一条档次极高的白色连衣裙,胳膊挽着一个价格不菲的精致小包,右手食指挂着一只公仔钥匙,迈着弹性的步伐,闪着千娇百媚的小蛮腰,老远就对着一辆红色小超跑按下了解锁键。那气场,简直赛过三代过滤的贵族,妥妥的现场女王。
人嚣张,车也嚣张,一如既往的,开门车坐定扶方向盘踩油门,车腾飞而去。依然那么目空一切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走得潇洒惬意,压根对墙边靠着的自行车落魄吸烟落泪潦倒青年,没送哪怕是眼角的微光。
距离,花了十六时间的努力,距离还是那个距离,甚至更远。
意识到距离的心痛,别说求而不得了,连求的资格都丧失了。他的心痛得感觉不到痛。
然而,依然是那么惭愧,没有最痛,只有更痛。
接着他得到了一个近似残忍消息,她结婚了。在他还傻傻地大三的时候,在他还心心念念的为了她而努力奋斗的时候,很讽刺地她已经选定了自己的归属,她的归属和他无关,她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他的一切都和她有关,却换不来,他希望她有一丝的决定和他有关。他像阴沟里的老鼠,躲在潮湿暗黑阴冷的角落里疗伤,体会人世间的剜心抚痛肝肠寸断痛彻心扉。
这个消息击碎了他的宏图大志灭杀了他所有的希望。
他像一个在大海中拿生命游泳的人,因着对岸有着颜如玉的奖赏,抱着到达彼岸的雄心,下了海,像唐僧师徒四人一样,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以为到了彼岸,就能抱得美人归。然而当他能看见岸的时候,确实看见了颜如玉的美人,然而美人已经成为桂冠,被别的男人摘进怀中。
他的心碎了,所有支撑他奋斗的精神力量没有了,他不知道什么是伤心什么是绝望,就知道累了,想睡了。
这种状态下的他,别说中流击水了,连划动一个胳膊都不干了,他彻底放弃了,放弃了努力,放弃了生机,放弃了追求放弃了爱恋放弃了倔强放弃了一切。不活了,死吧,既然怎么努力都是白搭,活着有什么意义?
他的生命陷入了混沌。他在盘古开天辟地的混沌里,将自己结成了茧,把自己包裹成了婴儿。
是的,他放弃自己,然而,他放弃不了。因为家人并不放弃他。
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之后,他醒了,彻悟了,新生了。
人生只有那么几十年,本来就短,而且机会只有一次,为什么不好好地珍惜?哪怕像夏蝉一样短暂,好歹留下一声嘹亮的痕迹,爱也罢恨也行,流放百世或者遗臭万年,反正在历史刻下了自己的痕。
就在他准备在心中珍藏美好的暗恋,从此安于现状,在一个小小的单位,像蜗牛一样苟活着的时候,天居然不允许。
大事发生了,再次将她和他纠缠在了一起。
他爷奶父母弟妹,在维护自家宅基地,对抗暴力拆迁中,死于房屋倒塌。而这次拆迁命令的下达者,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心人。
赶到现场的时候,晚了,他家的房子已经不见了。似乎连记忆都是虚无的,那宅基地从来不曾出现过。
赶到殡仪馆的时候,同样晚了,没见到亲人的遗体,没有最后的送别,只有六个黑色大理石小盒子,面连个相片都没有,只有烫金的名字。他想或者他从来都是孤儿,有过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弟弟妹妹吗?或者只是孤寂中的臆想吧?
他像傻子一样,坐在骨灰盒中间,不会哭不会笑不会悲不会喜不会闹,就那么呆愣着。谁都劝不了他。谁都以为他精神崩溃了。
事情闹得太大,她的责任重大,迫于压力,她出现了。一副我也不想的表情,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就那么陪着他坐在阴暗的灵堂,整整坐了一天,当天收了光,殡仪馆下了班,鬼都害怕得躲起来的时候。
月亮最是有情又最是无情,还是一如既往地升起。似乎因为前一天下过暴雨,空中的阴霾被洗刷干净,月亮像一个博爱的姐姐,向人间投来温柔的目光,不偏颇任何人,也不选择阶层和等级,对殿堂和灵堂一视同仁。
两人坐在灵堂里,整整一天,没吃一口饭没喝一口水,连话都没说过一句。
穷在路边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吴家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薪家庭,没什么施恩的本事,亲戚来往稀少。吴炎也没通知他们,所以没人来祭奠。
吴炎盯着面前的骨灰盒,眼里没有悲。没亲见家人的尸体,没见到他们从人形化成灰,他在心中默念,他们没死,这一切都是假的,骨灰盒里的只是灰,跟亲人无关。他们只是出去旅游了,暂时没回来而已。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不,别傻了,他们死了,全都死了,他们都死在这个假惺惺的女人手里,我要替他们报仇,我要杀了她。
他像地狱的恶鬼,穿过黑暗,恶狠狠地扑了过去,扼住她的咽喉,眼睛在月光的照耀下,血红血红的。她没有反抗,双手本能地要掰开他的罪恶之手,一双漂亮的眼睛满是惊愕,继而散了光。
呱……
一声凄厉的无名鸟叫,划过夜空,惊得吴炎如梦初醒,本能地松开手,恐惧充满了整个内心,女孩软软地倒在地,侧卧着,一身缟素,瀑布一般的黑发摊向四周,无声无息。
“阿紫,你别死,别死,阿紫,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让你死,你别死,阿紫。”吴炎抱着女孩摇晃着,哭得像失去了爹妈的孩子。不,在他心中爹妈算什么?这世间没有什么能必得他的阿紫。
他摇晃,女孩的脑袋和十万秀发跟着一起晃荡,看不到一点生命的痕迹。这世界没有任何词语能形容他此刻的悲戚,他最爱的阿紫居然死在他手。
“阿紫啊,醒来吧,我不怪你,你没有错,求求你醒来呀,你别死,我不准你死,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阿紫……”
哭着哭着,他一次流干了今生的泪。停止了哭泣,思维回归,意识到钟爱的亲爱的最爱的神女终于来到了自己的怀抱,去日有多么活泼张扬,今日就有多么无声静寂,去日爱得多深,今日痛得就有多深。
他突然觉得快意,胸中充满了满足。爱了那么多年,最爱总是像月宫仙女,高高挂在天生,只能观瞻,无法靠近,今天居然落入怀中,满心满意都是欢喜。
暗恋少年随风去,空留时空小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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