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张傅母和春杏就住进了兰亭院,两人房间紧挨着芝璐的卧室。芝璐安排了几名小丫鬟帮着她们去铺床,收拾箱笼后,便进了自己的屋子。
兰溪兰芳关上房门,三人坐在里间的圆桌旁,无可奈何地看着彼此。两名丫头更是纷纷哀嚎那晚为什么不阻止小姐!不然也不会发生今日这起子事了。以后要想再偷溜出去玩,估计是比登天还难了。
两人正愁眉苦脸的,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来,转头又拉着芝璐说起春杏来。原来白云绫纹的裙子可以搭着长袄裙穿,层层叠叠的好似仙女一般。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绛绿色的比甲,简直就是村姑啊!芝璐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这不就是我们平民百姓看电视里的明星一样吗。人家怎么穿怎么好看,就是披个床单都能说洋气!再说,皇宫是什么地方,男人们角逐权利的中心,京畿里最前卫最潮流的打扮都是出自后宫。时尚顶端出来的女人,自然是不俗的。
次日一早,大家用毕早饭,张傅母便进了芝璐房间。首先看了看她的女红,小簸箕里搁着一块素娟,上面只绣了一片花瓣,针脚歪斜,形状怪异,边上还有点点汗渍,张傅母叹了口气。又环视了一周屋内的器物摆设,花瓶摆在书桌上,薰炉搁在脚踏边,枕头边还凌乱放着几本民间话本,坊间杂谈,不由的脑袋开始发胀。忽然又瞥到桌上搁着几张皱皱的宣纸上,上面隐约露出几个墨团。便拿起展开看了看,只见张傅母一动不动,身体似乎有点颤抖。一旁的春杏眼疾手快地忙扶住了张傅母摇摇欲坠的身子。春杏也瞧见了纸上的字,心道这官家贵女里面还有一位能写出这潦草字体的小姐,真真是大开眼界了。
方芝璐在一旁有点心虚,昨晚跟两个丫头聊八卦聊的太晚了,一早起来手忙脚乱的只把自己收拾整齐了,屋子却还没来得及整理。不过这屋子看着挺温馨挺有生活气息的啊。被子还叠的整齐呢,茶杯也都已经洗净摆好在茶盘里。茶几上一尘不染的,天天都有小丫鬟打扫。这要是换成她现代的卧室,她妈妈得开心的连笑两天。殊不知,一个是现代视角,一个是古代宫廷视角,两者标准自然是大相径庭。
“这写的是....什么?”张傅母稳了稳心神,慢慢地说道。
“呃.....只是随意练的一些字。”芝璐看了张傅母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她知道是有点丑,没办法,繁体字是真的太难写了。
“小姐未免太随意了些。”张傅母转过身来,看着宣纸上群魔乱舞的字体,又瞧了瞧芝璐清雅秀丽的面庞,很难相信这是她写的。芝璐也不解释,只噙着笑,默默地看着她。
张傅母无法,只得先从下人着手:“屋里器物摆放杂乱无章,铜鼎里的香也未点,我也不知熏炉竟是搁在脚踏上的,我初来乍到,恐怕是不知你们府里有什么规矩?不如你们自己说说,平常都是怎么各司其职的呢?”
一时,兰溪兰芳和身后一众丫鬟都齐齐跪了下来。在赵国,傅母在闺阁里,身份地位是高于一切妈妈丫头们的。更何况,大家早就闻知张傅母是宫里赏赐给小姐的,这比那些从宫里退出来后,自发去各王公贵族的府邸谋求生存又更不一样。
芝璐看了看着地上屏息敛声的丫头们,朝张傅母笑道:“傅母,原是芝璐自己喜欢屋子里乱一点的,我觉得房间太过整齐死板,便没有了烟火气。况且我素来是不喜那些熏香的,觉得只有花香果香闻着才清新自然。所以才这样吩咐她们的,前日里我还想着要把这铜鼎挪出去呢。”一面说着,一面携了张傅母去炕上坐下,亲自倒了一杯茶,递与她。又吩咐兰溪:“你带她们出去端点果子糕点进来吧。”
“小姐,这洒扫摆放原都是不打紧的,丫头们不过是依着主子行事。今日明日的,管教管教着,便也成了体统。说句不怕小姐着脑的话,小姐明年便及笄了,转眼婚嫁也就在这一两年,咱们呐,先别管内里有什么,单单这摆在台面上的事儿,别人一相看,便就知道缺的什么了。”张傅母叹了口气,随即又把那皱皱巴巴的宣纸放在桌上,目光停在了芝璐脸上。
芝璐忙低下头,做羞涩状。声音却温雅悦耳:“张傅母敦敦教导,也正是芝璐最近心中所想,芝璐因小时候玩时贪日,疏忽了女红诗书。如今早已悔不当初,奈何天资实在愚钝,现在就是八匹马也追赶不上了。”
张傅母道:“你既有这个心,便也不算晚。女红倒也罢了,闲时绣上两针,权当消遣时日,况且家里也是备着针线上的管事的,擅长不擅长的并打紧。只是这诗书.....”一时说到此处,张傅母便不再言语,只端起茶杯,悠悠地喝了口茶。张傅母怎么也没想到芝璐的字能写成这个样子,她估摸着再潦草也不应该有错别字啊,不是多一笔就是少一横,要么就是一个字越写越大。张傅母突然觉得未来的路充满艰险,眼前一片漆黑!
芝璐看着张傅母面色一言难尽的样子,又看着桌面上那一言难尽的毛笔字,心下叹气。这就是现代与古代之间的硬伤啊,其他的你是装傻也罢,充楞也好。都能含糊其辞浑水摸鱼。只是这字一露出来,便是实打实的玩意儿了。好歹芝璐也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它的主干课程便包含了中国古代文学,汉语学,中国文化概论等等。要说几首诗词那不是信手拈来的事,可你要把它跃然纸上,那得转换成繁体字,这个时候,她跟文盲也没啥区别了。可芝璐若想在这个时代站住脚,也只能从头开始学习。当务之急,先稳住张傅母再说,只道:“傅母言之有理,芝璐等会就去二弟那里拿《正字通》和《字典》过来,定从今日起,开始勤学苦练。”
张傅母缓缓地点头,见芝璐一点就透,心中升起一点点欣慰来。
当日,芝璐便在书桌上趴了一整个下午。兰溪研墨研得手也麻了,不时见她换了这手,又换那只手。芝璐觉得自己的脖子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一旁的兰芳见状,轻声道:“小姐,不如今天就到这儿吧。你坐会儿,我给你揉揉肩。”
“什么时辰了?”芝璐扭了扭脖子,把最后一笔添上道。
“酉时三刻,该去问安了。”兰芳扭头看了看铜漏壶,应道。
芝璐搁了笔,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又命人收拾了桌面。兰芳一面服侍着换一身衣裳,一面跟兰溪笑道:“论起来,咱们好久都没见小姐如此认真了,果然有了傅母就是不一样。”
兰溪笑道:“恐怕不是因着张傅母罢。小姐怕是担心哪家公子哥来相看呢!不然,要搁平日,早就飞出去顽了!你说是不是?”
兰芳顿时醒悟,和兰溪笑作一团。芝璐也不搭言,在她们面前,她也懒得装作羞涩了,就只含笑着看着她们闹。其实要论亲事,她倒时候自会想办法拖延,现在且不必担心。便起身出屋,领着她们往元氏处去。
刚到院门外,忽见刘妈妈领着一名大夫出去,芝璐忙问:“可是母亲身体不适?”刘妈妈笑道:“回小姐,夫人只是按例看诊,并无不妥。小姐先进去吧。”芝璐听了便往房里去,不但赵姨娘也在此,且连平常少见的方维,方芝棠也在那里。四人围坐在熏笼旁叙家常。一见芝璐进来,方维和芝棠便齐齐起身行礼:“姐姐安好。”
芝璐颔首示意,又笑着给元氏道安:“给母亲请安,女儿来晚了。”说着,便坐于一旁的椅子上。
赵姨娘给芝璐沏了一杯茶,笑道:“我们也是刚来,正跟夫人说起你呢。”
元氏笑道:“刚刚张傅母来请了安,听她说,你午间去维哥儿那借了几本书。又练了一下午的字,莫不是迷途知返了?”
赵姨娘朝元氏笑道:“从前她是最懒怠进书房的,更别提练这么久的字帖了。我看小姐近日是越发上进了,芝棠可得好好跟着你姐姐学学。”
芝璐笑道:“不敢不敢,我不过是把从前偷的懒儿补上罢了。妹妹常在官学里念书,只怕诗书文章上面比我高出一大截儿呢。”
方维道:“说起写字来,三妹妹的字倒是一直写的不错,姐姐既要练字,不如让三妹妹陪着,也可互相勉励,一同进步。”
芝璐笑道:“那敢情好,我正说一个人念书写字,难免寂寞。三妹妹既然写的一手好字,不如来和我做个伴吧,如何?”
芝棠一愣,莫不是自己听错了?她记得这位大姐姐从前都不怎么跟自己顽的,有时候在府里见着面,自己给她行礼,她都不爱搭理的。那时候她觉得肯定是因为自己是庶女,被姐姐瞧不起,伤心了好一阵子。可今日却说要和她一起读书练字?顿时心头生出一些开心来,忙道:“姐姐若不嫌弃,我明日就来。”
一旁的元氏笑道:“早该如此,姊妹们之间本应常常走动,才不至于生疏。如今有了芝棠作伴,你只管从今以后学好,其他事一概不用操心的。对了,前些日你父亲问我,今年的官学你还去不去。既说到这儿,你索性回了我,等你父亲回来,我好给他一个准信儿。”
“听说芝棠也在官学念书,既有妹妹作伴,肯定是要去的。”
芝璐心想与其在家闷头自学,还不如去学校来的事半功倍,反正女孩儿不用参加科考,在没有升学压力的前提下去纯粹的念书,也可轻松打发这无聊的古代时光。芝璐看了看在一旁用期待的目光瞅着自己的芝棠,觉得她有点可爱。她应该也想跟自己多亲近亲近吧,据说这姊妹俩从前是很冷清的,不如趁这次机会熟络熟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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