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众人又说了会子话,赵姨娘见天色已晚,便带着芝棠起身告辞,方维也自去了松柏阁。芝璐正欲行礼退下,元氏忙按住了她,握了握她的手,温言道:“在这用晚膳吧,母亲还有话跟你说。”
芝璐笑着坐下,问道:“是,刚刚来时,正巧碰见了有位大夫从这出去。母亲今日是否身子不舒服?”
正说着,元氏身边的大丫鬟玉儿领着丫鬟婆子端着几个食盒进来,一一摆放在炕桌上,元氏并不急着回应,笑看着她,说道:“先用饭吧,听厨房说,你最近喜欢吃这道菜,叫什么椒肉?我特意吩咐厨房做了来,你尝尝。”
芝璐一看有这道菜,顿时口内生津。殊不知,芝璐在现代是地地道道的湖南妹子,青椒炒肉是最基本的一道下饭菜了。哪知来了这里却发现他们竟都不食辣,各色菜肴里也不见有辣椒的影子。那段日子芝璐真是食不知味,有一回正吃着饭误嚼了一段生姜,顿时辛辣入喉,忙兴高采烈地捉住兰溪问道,可有比这生姜更辣的食材吗?
兰溪歪着头想了半天说没有。兰芳却道:“怎么没有,你不记得上回李妈妈在外采办时,买的那几颗绿油油的玩意儿了。炒的时候呛了一屋子的人,李妈妈尝了一口,可是喝了好几大碗水呢!后来她一气之下,全给扔了。”
芝璐忙道对对对,就是这个,可知那食材叫什么?李妈妈说叫什么番椒。
只是这种食材京畿里鲜少有人吃,市场里便难以寻到。芝璐这么久以来也只偶然吃了几回而已。眼下正有了,芝璐忍不住忙夹起一筷子放进了嘴里,热切地说道:“母亲,这个叫番椒炒肉,可好吃了。您尝点吗?”
元氏疼惜地看着她灿烂的笑脸,宠溺道:“他们都说辣的很,我可吃不了,你喜欢吃就多吃一点。”又转头吩咐了玉儿:“听说这番椒难买,但小姐既喜欢吃,你只吩咐去,让昨日那个菜贩子专门给咱们府里定时送些过来。即便是再难寻,无非是多给点跑腿银子罢了。”玉儿点头遂领命而去。
芝璐听着,顿时心内伤感。这是来到这个时代,第一次真切实意地感受到了母爱。想起前世,每次从公司休假回老家,陈妈妈都会做好几道自己喜欢吃的菜。思及陈母,芝璐一时鼻酸,泪水便在眼眶里打转。忍了忍片刻,才抬起头来真诚地看着元氏道:“谢谢母亲,你对我真好。”
元氏一愣,揉了揉她的头,慈爱地笑道:“傻丫头,你是我的女儿,不对你好,对谁好啊?快吃吧。”
一旁的刘妈妈朝元氏使了眼色,元氏会意,便道:“刘妈妈,你去吩咐厨房再去做碗梨汤来,饭后给璐姐儿解解辣。”
刘妈妈得命便带着屋里的丫头都退了出去。
元氏放下了筷子,望着她道:“芝璐,母亲有一事要与你商量。”
芝璐瞧着屋里已无其他人等,连刘妈妈和玉儿都出去了,只怕此事非同寻常。忙用锦帕擦了擦嘴角,端正了身子坐好。
元氏接着道:“昨儿,与你父亲聊起维哥儿不日便要参加春闱了,最近也是越发勤奋,经常耕读至深夜。他是个好孩子,跟了我几年,虽是有孝心但总感觉不太亲近。若是你哥哥还在,只怕此时都要成家了.....”说到此处,元氏红了眼眶,伤感起来:“况且,你也不小了,过几年也要出嫁。那时,岂不剩我一人在这方家终老。所以我便想再试试,若是能成,将来也不至于膝下孤独。“元氏将手搭在肚子上,忧伤地说道。
芝璐心里咯噔了一下,刚刚还母女情深啊,怎么突然就想再生一个?不过听她这话,芝璐也能理解,自古以来,常说养儿防老,能享天伦之乐才算有福。放眼人家赵姨娘的孩子,一个废寝忘食勤学苦读,一个乖巧听话从不淘气。再看看自己,嫡子早逝,嫡女迟早嫁作他人妇。元氏会萌生这样的想法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元氏今年33岁,这个年龄放在现代生育,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是在古代来说,已经算是高龄了。而且这个时代医术落后,生育条件也不完善,所以这里的女人生孩子犹如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况且元氏在生方芝璐时,就已经难产过一次了。虽然已过多年,但不知她现在身体素质如何?
芝璐听了,握了握元氏的手,安慰道:“哥哥已去多年,母亲不必再伤怀。母亲此时风华正茂,想再生一个,有何不可?如今女儿听了,心里也是极高兴的。只是您当年生我时并不容易,不知现在身体恢复的如何了。今日大夫不是来瞧过了吗,他怎么说?”
元氏本来以为芝璐应该不会同意的,因着她哥哥去世的早,自己不免娇宠了她一些,想来她应该不会想要一个弟弟妹妹的。未成想,她不但赞成,还很关心自己的身子,看来她如今是真的长大了。
“大夫说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孕育这事儿,不能着急。今日给我开了些益神养血之剂,说是先服几贴,下个月再来复诊。”
芝璐奇怪道:“母亲如何不请沈院判来瞧瞧,民间大夫参差不齐,只怕能力上多少有些不济。”
元氏笑道:“这两日,沈院判在宫里当值不得空,况且他也并不擅长妇科。今日请来的这位是春早堂的大夫,也算是妙手。你可知这春早堂在金陵也是几十年的老医馆了,坐堂的大夫也都是各地有名望的。”
芝璐听了,想了想道:“那母亲只管先调养着,只是这事你可告诉了父亲?”
元氏叹气:“不曾告诉。我想着,若是这事将来不成,这会子给了希望,岂不日后失望。泽哥儿去时,你父亲就已经伤透了心,如今还是稳妥为重。”
“也是,母亲思虑周全。只是我觉得还有一人也不可透露。”芝璐想起府里还有一位人物。
“谁?”
“赵姨娘。”
元氏淡淡一笑:“她呀,她是最忠顺的人了,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还常伴我左右,精心服侍,任劳任怨。佩琴此人,你大可放心。”
芝璐知道赵姨娘是最得元氏之心的,一时不好深劝。但据她看了那么多小说电视剧来讲,妾室庶子历来都容易反叛,今日姐妹情深也并不妨碍日后反目成仇,只不过现下没有利益冲突罢了。一旦元氏再育又生嫡子,方维名不副实的嫡子身份可要往后站站了。到时候,谁能保证赵姨娘与方维的内心会毫无波澜?万事多留一个心眼,准没错的。
芝璐静静地看着元氏,轻声提醒道:“母亲,赵姨娘待您自是不错,她儿子方维又是记在你名下的,虽说名义上也是嫡子,可到底不是亲生。若是将来您又育嫡子,方维应当如何?”
这句话让元氏颇感意外,顿时心头一怔。没想到她竟还会考虑到内院的那些事。
只见她双目澄净,神情坚定地望着自己。元氏心想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大大咧咧,充满孩子气的璐姐儿了。感觉自她坠马醒来后,整个人都焕然一新,变得会为他人着想了,遇事又会冷静思考。可见古话说,吃一堑长一智是真没错的。元氏看着面前明眸皓齿,亭亭玉立的女儿,心下愉悦又感到万分欣慰。
芝璐见她愣神,暗道莫非是自己说错什么话了。自己的好心提醒难道让她觉得自己心内狭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芝璐低声开口道:“母亲?”
元氏回过神来,笑道:“你说的对,只是此事现下八字未有一撇,不说也罢。”又抚了抚她的头,宠溺道:“傻孩子,如今你也会为母亲打算了,母亲甚是欣慰。”
母女俩吃毕晚饭,又说笑了一回,芝璐便回了兰亭院。
刘妈妈一面服侍着元氏进里间更衣梳洗,一面说道:“奴婢瞧着姐儿,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元氏心内愉快,看着忙忙碌碌给自己铺床叠被的刘妈妈,笑道:“可不是,我也想着呢,听她刚刚那一席话,又是关心我的身子,又是为我筹划的。这要换成以前,要是听说我想再生育,只不定会说出什么疯话来呢!”
刘妈妈铺平了床褥,又给元氏卸了钗环,接口道:“不成想,去年那一摔,倒真是因祸得福了。小姐如今蕙心兰质,善解人意。现在又有傅母在旁指导,夫人此后也可少操些心了。”
元氏听着,笑容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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