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父亲、母亲从地里回来吃午饭,三个人先后出现在院门口,脱下麻木外套,放下搞头,走进屋子里来。我和奶奶停下来你一言我一语,看着父亲母亲,相视无言,摆出碗筷,准备一起吃饭。
吃完饭,家人们有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依农时而作,按节令播种,每个季节做好每个季节的农事。农事繁忙,养活了一代代的靠山人家。
看着所有人都已经不在家,我告知了奶奶一声独自出去溜达了。心里实在打鼓,顾霖家是什么样的状况,为什么所有人都了解他们家的生活艰难。可是人少开销也少,一个女孩子和一位老奶奶,一年到头也吃不了几粒米。
顺着小巷子一路向东走,路过几家屋舍,乡里乡邻地路上见面打声招呼。只要走过一条小道,
顾霖家就在前面不远了。
这条少有人走的小路上已经长满了杂草,一丛一丛的杂草已经到人的小腿肚子了,人走得少,也没有人清理。路都这样的,走的人多了,地就自然而然变成了路,走的人少了,路也就自然而然变回了地了。世人食屎,大抵上无不如此。
用力踩着路上的草,一蹦一跳地走到顾霖家门口,四周的院墙已经趋向于残垣败壁,零零星星地布满了破损的泥土窟窿,偶有几个窟窿里人工塞着石头渣子,旁边的土墙缝隙里还冒出几根杂草。拔了草,墙似乎都能穿孔了。远远扫视一圈院外墙边上也铺满了杂草,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一排紧靠着院墙生长的蒲公英。院门上的木梁已经破裂不堪,头顶门梁上一条条裂缝触目惊心,门槛磨损程度相当严重,眼前虽然合着门没关紧,却和门槛对比得着极不相称,似乎合着的门不是和脚下的门槛匹配似的。风一吹,门上的合页也带动着旧门晃荡起来,嘎吱嘎吱的声音响个不停。
我没敢敲门,只是躲在一旁透过大大的门缝不住地往里瞅。我不敢靠墙,害怕墙上的泥灰蹭脏了我的衣服裤子,更害怕我一用力靠上去,墙就塌了怎么办?
都说眼见为实,可我眼前看到的却是一副五六十年代的黑白老电影的样子……
两三间用土堆砌而成的平房相邻紧挨着,房屋上的门窗只能依稀看见大致的模样,但阳光穿过窗户上的玻璃上,发现玻璃上面已经布满了裂纹,院子里堆放着一大片的木柴,松木柴、栎木柴、稻草、秸秆混着放了一个角落。院子里,用一块厚重的大石头支撑起一块还算平整的木板,勉强算得上一张桌子,旁边的两三张椅子也是几个用旧的木桩挨着石头放着。家里的门虚开着,似乎没有人在家,透过屋门,可以隐隐约约地看见正堂大厅上挂着的几个福禄寿禧的堂画,旁边贴着一张大大的***画像。堂屋里几乎什么遮挡物也没有,一眼望到底,应该是没什么大件的家具了。
院外架着一条长长的杆子,杆子已经被人摩擦的光光亮亮,看不出一丝粗糙的质地,像是有人精心打磨过的。杆子上挂着几件旧衣服,洗得很干净,风吹起衣袂,阳光洒下来,像倒进衣服里发光的宝物一般,整件衣服变得越来越透明。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几天前,顾霖去学校穿的衣服裤子。
如此简单的摆设,“清贫困苦”四个字已经不能用来形容了。只不过这几件晾在院子里洗的透亮的衣服和这个破败的屋子比起来显得格格不入。也许,在这个家里,这几件晾着的衣服是这个家庭现在拿得出手的、为数不多的贵重物品了。
即便是这样,整个屋子给人第一眼的感觉还是清爽干净、整洁有序的。
这也和奶奶之前告诉我的讯息不谋而合了。家庭的生活条件差强人意,但生活的自我要求还是有迹可循的。我有些心酸,感觉和顾霖家相比,自己家里条件已经领先她们家太多,最重要的是,自己父亲母亲都陪在自己身边,看顾着自己长大。我却常常不满足?我又有什么资格不满足!
看得出来,日子过得怎么样,还是由过日子的人自己决定的。只有在最恶劣的条件下,往往能开出最娇艳无比、令人欣赏叹服的花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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