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瑞出去后，崔海涛自己在商场里又转了两分钟，也走了出去。

既然缓过来了，没那么冷了，就别在里边待着了。万一一会又碰上了熟人呢。这次还好是同事，这要是碰上了邻居，晚上自己怎么跟赵欣晔解释啊？

一出商场大门，马上就有一阵寒风迎面而来，崔海涛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在周围推车小贩有气无力的几声吆喝中，他听到了不远的歌声：“徘徊在似苦又甜之间，望不穿这暧昧的眼......”循着声音望去，崔海涛看到摇摇晃晃的充气拱门下面，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张瑞正站在一个简陋的红色的舞台上卖力地唱着，旁边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她身后抻面馆的两旁还稀稀疏疏地摆着三五个花篮。舞台后面，几个里面穿着短袖的女孩正在脱下身上有些臃肿的外套，估计是要轮到她们上台表演了。

仅仅是看着，崔海涛都替她们觉得冷。

“这晚上回家了非得感冒不可。”崔海涛一边开车锁一边自言自语了一句。

离开了东街商场，他一下又不知道去哪了。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干脆去东街公园算了，那儿白天没什么人，不怕被人看到。

一路上，虽说崔海涛被冻得直缩脖，可他的眼睛也没闲着。

仔细看看，路边卖东西的确实多了不少，有抱着个木盒卖烟的、有推着三轮车卖水果的、还有骑自行车卖糖葫芦的......一个个缩着脖子、揣着手，等待顾客。

不过从东街商场骑到东街公园，崔海涛一路下来，净看着卖东西的了，却没见着几个人买东西。

东街公园还是和平时他路过时看到的一样。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晃动，满地的枯黄落叶，假山孤零零地立在公园的中间，到处都是一副萧条的景象。

这个点晨练的老头老太太早就回家了，偌大的公园里要走上一会才能看见两个在背风处下棋的老头，或是几个围成一圈闲扯卖呆的人。

折腾了一上午，崔海涛也饿了。把自行车锁好后，在长廊里找了个背风的角落，从挂在车把上的布兜子里拿出铝制饭盒。

在外面跑了半天，饭盒都变凉了。打开之后，里面是米饭和炖豆腐。这是赵欣晔早上炒的，给崔海涛上班带饭盒装了一部分之后，剩下的就是她和崔扬的午饭。

崔海涛拿出勺子，尝了一口豆腐，确实凉。不过天冷也有天冷的好处——饭菜不会坏。就着凉风，他吃完了满满一饭盒的米饭和炖豆腐。

这下他不光是身上冷了，胃里也冷。他现在很需要一杯热水，可是却又没处找去。因为上班时候单位有水，所以崔海涛平时只带饭不带水。

和又干又冷同时出现的还有另一个问题，他吃完饭之后又没事干了。看着眼前冷清的宛若一幅风景画的公园，崔海涛不由得去想，如果他没下岗，现在应该在做什么。

平时在厂里，现在吃过午饭，又没到上班的时间，他应该正和别的同事凑在一起打牌。要是手气好，说不定还能搞定晚饭，让输了的人请自己喝个酒。下午上班后干干活、聊聊天，这一天就又过去了。

在崔海涛羡慕的目光里，公园围墙外，不时地有几个穿着新东机械厂制服的人骑着自行车路过。他们正在重复这个崔海涛无比熟悉的生活节奏。而从昨天上午开始，崔海涛的生活方式却变化了。

当他对已知的生活感到乏味时，生活进入了未知的轨道。只是，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虽然秋日午后的阳光很明媚，为地上的落叶涂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泽，但是崔海涛感受到的却是丝丝凉意。

还好，在崔海涛的心情越来越低落时，那些下象棋、打六冲的老头又回来了。这不仅让崔海涛多少有点事干，更让他暂时忘记了前面未知的生活困境。

再看了十多盘象棋和不知道多少把六冲之后，崔海涛终于熬到了“下班”的时间。

骑上自行车，他飞快地出了东街公园。上了这么多年班，他从来没像这个下午这么累过。

一出公园，崔海涛就融入了从新东机械厂出来的下班人群中。在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的人流中，崔海涛只是其中很不起眼的一个。一如作为一名钳工，他负责一辆自行车的生产过程中的一个环节。

骑行在人群中，这隐约给了他一种错觉，好像自己真是和周围的人一样，刚从厂里出来，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后下班回家。不过他心里知道，其实，自己已经和他们不一样了。

里边摆摊的人比崔海涛上午经过时看到的更多了。他不经意地数了数，光是拿着木盒卖烟的，就有五六个。不光有这么多人卖卷烟，还有摆摊卖旱烟的。

本来崔海涛都跟着人流骑过去了，但是想了想，他又在人群中勉强掉了个头，骑了回来，停在了卖旱烟的地摊前。

一张不大的塑料布上整齐地堆着几堆烟叶，每堆里面插着块小纸壳，上面写着不同的价格。除了崔海涛，这里还有几个人正围在摊位前面准备买。

“你这能便宜点不啊？”崔海涛问。

“兄弟，这还咋便宜啊？我这价就是最低的了。你上别处看看，都没这个价的。”摆摊的老头一口回绝了。

崔海涛用余光四下看了看，从裤兜里掏出十块钱：“你给我来一斤这个八块钱的，完了送我两沓纸呗。”

“好嘞！”老头熟练地抓了一把烟叶放到称盘，称了称，把秤杆在崔海涛面前晃了一下：“高高的啊！”说完他就把烟叶倒在塑料袋里，又放进去两沓纸，递了过去。

崔海涛接过烟叶，掂了掂，放进车筐里，又随着下一波的人流向家的方向骑去。

骑了一会，他又停下了，这次他没像平时那样左转，而是右转上了一座小桥。这座桥上，有一个自发形成的小劳务市场。每天都有不少人在这等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