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在了大火里,尸骨却被井琳琅收敛。
“恨我?”井琳琅依旧温婉而优雅,仿佛博物架上最精美的瓷制品,天生该由人捧着供着,受不得半分委屈,“又不是我杀的你。我还帮你修补好了尸体。”
年未岚的阴魂被封在身体里,连动一下手指都很艰难,她用仅剩的力气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嘛……
井琳琅思考了一会儿,拉着她的手亲昵道:“当然是杀你呀。”
年未岚想不明白缘由,“我们无冤无仇。”
“有的。”井琳琅噙着笑凑到她面前,这么近的距离与亲吻无异,“阿岚,我刚来那会儿某天夜里撞见了你与池薪肃在月下对饮。”
十几年相敬如宾依旧深情如许。
“好一番郎情妾意君心我心。”
井琳琅撇眉,神色间含了清浅的愁绪,“我很不高兴。”
年未岚心中酸涩,“你喜欢他?”
“怎么可能?我是看不得他骗你。”井琳琅抚摸着她的脸颊,温热的指尖触在冰冷的尸体上形成鲜明对比,“口口声声天长地久,到头来还不是弃如敝履。”
她撑起身子居高临下地俯视年未岚,“阿岚,人心易变啊。”
年未岚修道多年,哪会三言两语就被击溃陷入疯魔之境,她自然知道这恶鬼又在蛊惑人心,“若非被你迷了心窍,他又怎会如此?到底是人心易变,还是诡计多端。”
“我是使了点儿小手段让他喜欢我,但我没逼他杀你。”井琳琅怜悯地看着尸体,打破她外强中干的自欺欺人,“从始至终我都只是推波助澜的那个,留着线索让大家以为你已入魔。可说到底所有行动都是他们自己选的。”
井琳琅往她心上插了最后一刀,“这就是你护的城,这就是你爱的人。”
那身披人皮的恶鬼并不吃她,只将她藏在城主府里,让她亲眼看着自己的丈夫如何对另一个女人体贴备至温声软语。
府里的人仿佛全都忘了那个叫年未岚的先夫人,虽未明目张胆地婚娶,但都已隐隐尊井琳琅为当家主母。只除了那不过十岁的小公子,哪怕他并不记得事变之夜的具体情形,也对向他频频示好的井琳琅没好脸色。
“真是个好孩子。”井琳琅说。
随后那孩子开始夜夜受噩梦所扰,神智变得混沌痴傻,乃至做出些匪夷所思的邪狞事。
留在府里的假仙师说,是年未岚化鬼回来作祟了。
可年未岚明明连脱困都做不到,哪来的能耐作祟。
“我求你,放过他。”年未岚第一次向井琳琅低头,若非走投无路又怎会甘心舍下铮铮傲骨。
井琳琅抬起她的脸,像是不解对方为什么伤心,眼尾下垂的漂亮女人表情无辜地说,“你放心,我不会杀他的。”
她从未亲手杀过任何一个人……只是引着别人帮她杀人。
那仙师说,小公子中了邪,被恶鬼附了身,若无可解,七日之后就会被夺舍,届时必将生灵涂炭。
池薪肃听信假仙师的话,开坛做法皆无所用便将屠刀挥向自己的亲生骨肉。
他要对这一城百姓负责。
“不!不!我求你!井琳琅我求你!拦住他们!拦住他们!”年未岚那时候失态地哭叫挣扎,但是没有活人能听到她的声音。
阴风阵阵里,他们越发相信小公子已被恶鬼夺舍,将要大肆报复。
刀落,血溅。
空寂的夜里回荡着一个可怜母亲的咆哮嘶吼。
井琳琅悲悯地别过视线。
.
“夫人,醒醒。”
年未岚从混乱里回过神,发现自己的尸体摆在荒郊野岭,面前是一个熟悉的少年。
“方……寅……”
这孩子憋一口闷气而亡,死后因余怨难消化鬼,但本性不坏,从未行过恶事,甚至在她给阿丸讲道的时候,会偷偷蹲在窗户底下听。
阿丸……她的孩子……
她可怜的孩子……
“夫人看,小公子的魂魄在这里。”
方寅从怀里捧出一团荧亮展现在年未岚面前。
年未岚颤抖着想要触摸,又怕身上鬼气污浊。阿丸的阴魂并无怨怼,没有化鬼的迹象。
最终,她还是放下了手。
年未岚正想说什么,却听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子的柔声。
她与方寅俱是变了脸色。
“真是感人。”
年未岚当机立断,对方寅呵道:“快走!”
她的魂魄被封在尸体里,就像被困在瓶子里的虫,带着这副累赘行动受阻,很难离开。
方寅想背她,这样耽搁下谁也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