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阿丸走!”
“别走啦。”井琳琅幽幽地说,“都留下吧。”
那女鬼身上还穿着绣工精美的绫罗锦缎,却已化了鬼相,脸上遍布凄惨的伤口,皮肉糜烂,鲜血淋漓。
方寅悚然一惊,小鬼怕大鬼是刻在神魂里的本能,但他仍然咬牙带着年未岚试图往前冲。
可惜没用。
井琳琅轻而易举地抓住了他们,当着年未岚的面吞下了阿丸的魂魄。
“井琳琅!”年未岚目呲欲裂,“你该死!”
“阿岚……”那女鬼笑起来说,形容越加可怖,“我早就死了啊。”
怒极恨极之下年未岚扑到她身上,却被一掌掀倒在地,她不依不饶,抱住井琳琅的双腿,抬头对方寅大喊:“走!”
至少保住这个孩子……
方寅含着眼泪仓惶逃离。
后来井琳琅就将她钉死在了这棵巨木之上,让尸身席天慕地受尽折磨,又以杀阵为缚,让别的人或鬼接近不得。
她会告诉年未岚自己杀了多少人,也会讲池薪肃如何珍重她。
年未岚滞板地听,麻木地想这一切到底哪里出了错?
她明明一生与人为善,最后不得善终。
若她仍是青竹白雪……又怎会……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是那个时候就不该相信凡人之间的海誓山盟吗?
为一时欢愉,剜了灵根,舍弃长生。
井琳琅逼她认错,逼她亲手去杀池薪肃。
年未岚惨笑着说:“尘世污浊,我乐澄清。”
天音弟子承师训,立正心,凭歌入境,以声弘道,无论如何都不屈从于恶鬼邪魔。
命,她认了。道,她不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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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睁开眼,将年未岚被拘的魂魄直接扯了出来,她又化出一个玉瓶把鬼魂安放进去,丢给边上欲言又止的方寅。
可怜是可怜,但一切都是年未岚自找的,天音楼又不是天道轩,离开师门就非得挖出灵根以证其志。是年未岚怕她师父云诗缦使手段迫她留下,才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给彻底废了。
当时那姑娘在门外跪了三天,钟离就在门内诵了三天的太上忘情经。搞得整个雁回峰都清心寡欲无思无虑,也没让这家伙改变心意。
做了选择就要承担后果,打掉了牙也得混着血往下吞。
但钟离自己就是最猖狂的厉鬼,别的小鬼小怪都不敢在人间鬼帝面前显摆,乍一见井琳琅这样的同行实在觉得有些碍眼。
碍眼的,杀了便是。
哦对,还有那个姓池的。
“小孩儿,你可知鬼修之中也有善鬼道,不沾杀戮且得机缘供奉,可延阴寿避天谴,甚至……能登仙途。”钟离从乾坤袋里抽出一把长剑,弹着剑身把玩赏弄,“我可以供奉你们两个入此道。”
夫人的师父说要供养他们两个?
方寅跪下正要叩谢,却被黑色的鞋尖抵住了额头。
“别急。”
她将那柄利刃扔到方寅面前,施施然道:“道门收拾厉鬼,却不会整戮活人,更何况年未岚叛出了天音楼,再没人愿为她撑腰。我原想等她清醒了就把剑丢过去,但你若是愿意先帮忙把人杀了,倒更省时省力。”
善鬼道不可手染血腥,他若是杀了池薪肃,将就此沦入恶鬼之流。
更何况年未岚真的愿意杀池薪肃吗?
钟离从记忆里知道她不肯,方寅可不知道。
少年缓慢地伸出手就要抓住剑柄。
钟离不急不缓地说:“想清楚啊。你杀了人就再没回头路了。届时与她异道殊途,年未岚说不准还要恨你。”
方寅闭上眼,咬牙拿起长剑。
若他不帮年未岚杀人,到时候面临抉择的就是年未岚。死灵无恨,怎会化鬼?年未岚不杀池薪肃将日夜承受怨恨煎熬,若杀了池薪肃……青竹白雪怎可永堕恶鬼道?
趁着年未岚未醒,换他杀池薪肃,便是还了听道的因果。年未岚从始至终都在昏睡,没有新因果也不会沾上杀孽。
少年睁眼摸着怀里的净瓶笑起来,昔年窗下听道受学才得以保全灵台清明,如今为还恩他心甘情愿替她杀人。
哪怕从此再无生路。
见他意已决,钟离伸了个懒腰道:“走吧。我杀井琳琅,你杀池薪肃。”
她一回头就看到目睹全程的陆生雪,不禁从嘴角勾起个嘲讽弧度,并没有任何解释。
明明杀个凡人不过举手之劳,可钟离却硬逼方寅去一存一做出选择,足见这玩意儿并非良善之辈。
更何况年未岚明明宁可自己怨火焚身也不愿杀人。
陆生雪跟在他们身后,未发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