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府地方大得很,月离留了个心眼儿,故意挑了一条磕磕绊绊不起眼儿的小路走。
雪桃的小臂上摞了两沓厚厚的账本,气喘吁吁的跟在月离身后,道:“真是搞不懂姑娘您,神神叨叨的,什么都不跟奴婢说……”
“嘘!”月离全然不顾雪桃的唠叨,径直向前走去。
这条小路她从前探索新世界的时候物色过,是凝语阁直通慈安堂的捷径,中途路过翠微阁。翠微阁和凝语阁的两位妾室更是长年累月不交集,熟路的概率就更小了。
月离勾了勾唇角,溢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雪桃,咱们走慢点,等等他们。”她低声与雪桃嘀咕道。
雪桃满脸黑人问号,她都快被自家姑娘耍的宝绕晕了。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果不其然,王妈妈气势汹汹,身后跟着四五个丫鬟婆子,从小径的半路截胡过了来。这架势就像一伙穷凶极恶的盗贼团伙来抢劫。
雪桃觉出不对劲,扯着月离的衣角道:“姑娘,王妈妈这会子来干什么呀,咱们快走吧。”
月离镇定自若的目视前方,歪头跟雪桃说:“雪桃,干的漂亮,保持这个反应,继续。”
王妈妈见雪桃露了怯,心中更加确信了,似受了鼓舞,一脸高傲的大阔步走了过来,道:“六姑娘往哪去啊?”
月离低着头,作心虚模样,随着王妈妈的步步逼近后退了几步,道:“我给老太太送账本去……”
“哦?是吗?”王妈妈嘲笑了一声,慢步绕着月离走了两圈,“我是府上消息最灵通的下人,怎么没听说孙老太太诏你去慈安堂呢?”
“这……这账本里……有几笔账……”月离演技逼真,把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这些吊人口味的话的语气把握得淋漓尽致。
王妈妈神色一紧,双眼咕噜咕噜一转,极速发号施令道:“给我揪住她们两个,把账本给我抢过来!”
丫鬟婆子们都身材健硕,膀大腰圆,三下五除二,把月离和雪桃禽住了。月离淡定的顺着那些婆子们的劲儿,任由其把她按跪在地上,雪桃被掐住胳膊,疼得几乎要哭出来。
两沓厚厚的账本砸落在石砖上,王妈妈捡了起来,急切的翻看了几下,似在检查有什么不妥,递给了一旁的丫鬟,粗暴的掌心托起月离的腮部,手力极大,恶狠狠道:“别以为你得了老太太欢心,管了家就了不得了。就算大夫人不在,我翠微阁的二夫人治你也绰绰有余,三姑娘也远远高你一筹。你说白了是个什么货色?贱人生的贱种罢了。想拿着账本扳倒我翠微阁,梦都别想做。”
说罢,王妈妈用力一甩,月离跟着跌落在青石砖上。
她的腮帮子快要被捏碎了,疼得出了生理泪水。不过捧杀确实是个高招,她何不先在这个无脑佣人身上试试。
雪桃带着哭腔,气道:“你们翠微阁竟敢禽住当家的人,你就不怕遭老太太的家法吗?”
“呵!”王妈妈一脸轻松,“小贱婢,老太太都没把你们家姑娘当回事儿,你跟着急什么?你们捧着两个屋儿的账本就充老大?老太太还不是利用你家这个连一等丫鬟都不如的小姐当个算盘?忘了昨儿是谁被罚跪了两三个时辰,老太太连看都不出来看一眼呢!”
雪桃被王妈妈气得眼眶通红,却委屈得几个字也怼不过去。
王妈妈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月离,却丝毫不见她有受伤的神情,眼神中透露着思考的模样,淡定得可怕。
她觉着这狐狸精似的丫头肯定心里憋着什么坏,若不尽快销毁翠微阁账本上的漏洞,恐怕要夜长梦多。
“走!”王妈妈小声吼道,临走时还警惕的看了月离两眼。
月离等最后一个丫鬟消失在小径的拐角处,赶忙起身把雪桃扶起来,拍拍她身上的土道:“雪桃,咱们快去慈安堂问老太太多要些人手过来!”
雪桃犹豫道:“啊?姑娘,去老太太那儿要人手怎么得寻个由头吧……”
“快走啊!”月离微急,拉着雪桃的袖子向慈安堂的方向跑去,“不然等王妈妈办完了事儿,扑了个空,咱们就是白挨了她的打!”
她早就布好了这个局,她平日里因人生地不熟,不同于她那两个爱慕虚荣,锦衣玉食的姐姐,总是在一些犄角旮旯里闲逛,早就知道府上哪些地方藏得深。王妈妈若不想招惹是非到赵姨娘头上,断断不敢把账本带去翠微阁。
老太太那番话她还记着,只希望一时的隐忍能让恶人早些被严惩。
雪桃这才作恍然大悟状,跟着月离一路狂奔去了慈安堂。
话说王妈妈怕领着一伙人目标太大,又怕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传出去徒增是非,只好把她们都打发走,自己捧着两沓账本,往西侧莲花池旁的一个草木掩映的小空地走去。
她气喘吁吁的席地而坐,老得狰狞的脸上淌下潺潺的细汗。她本是个奴才,又不是正室太太屋里出来的,对看账本的事一窍不通,却是赵姨娘的心腹。
这些年,她没少流连于孙府和春禧楼之间。赵姨娘每月都有大量银子的流入,也是她当的接头人。
翠微阁账本在张氏的手里还算安全。当年那叶氏见不得人的事一出,赵姨娘头脑灵通,破财免灾,张氏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翻着翻着,她看着一些补品,首饰,好料子的流水账,焦虑不安,急得心头暗暗抽搐了一下。倒底是瞒了十几年的勾当,若一朝打回解放前,赵姨娘就得被发买,自己就得被打八十戒尺赶出孙府……
于是,她心一狠,手一抖,把那些看似可疑的账目一页一页的嘶了下来。
“王妈妈。”
那是在寂静中突然响起的一个空灵嗓音,王妈妈吓得一个趔趄,后背的冷汗都渗了出来。她猛回头一看,见月离带着一些人手,早就将她围住了。
“你个小孽障!”王妈妈又惊又怒,“你竟敢算计我!”
“怎么能叫算计呢?”月离邪魅一笑,“今日老太太要教我看账本,昨儿一晚上就传话叫各房的哥儿姐儿不用去伺候午膳了,不成想王妈妈您给拦下了,我没法跟老太太交差了,只能找到您这大忙人,讨要账本咯?”
“你!”王妈妈听罢当头一棒,才知道自己进了这个小妖精的圈套,“你不心虚,说话还吞吞吐吐的,这分明是逢场作戏!”
“逢场作戏?”月离瞪大了眼睛,充满疑惑的样子,“王妈妈说笑了。我早膳吃撑了,打了两个嗝,说话吞吐了一些,请问,哪里错了吗?”
月离后退了两步,身旁涌现出一群丫鬟婆子,厚厚的人影将王妈妈单薄的身子笼罩进了去。
“把她给我揪住!”雪桃狠狠的指着王妈妈的鼻子,一出口解了当年恨一般。
“你们都看见了?”月离向身边的丫鬟婆子福了福,“翠微阁的王妈妈竟敢私自销毁翠微阁的账本!人证物证具在!是时候去请老太太来了!”
王妈妈被几个丫鬟押得跪在地上,还放浪的大笑:“呵!小丫头片子少吓唬我,以为我怕你拿着老太太四处耀武扬威吗?我到要看看,这孙府里有几个人瞧得起你,听你发号施令!”
“瞧不起我不要紧,可谁也不敢打老太太的脸不是?”月离神色豪不慌张,“雪桃,把王妈妈的身契找出来。”
王妈妈震惊了。她当了多年的老奴才,只知老太太百般疼爱鸿轩与月乔,连凝语阁都未涉足过半步,竟连府上下人的所有身契都交给了月离!
“身契怎么会在你这儿!”王妈妈歇斯底里,失去理智似的嘶吼。
她为了翠微阁的恩宠费尽心机,凭什么,凭什么最后真正得老太太之心的人竟是那贱人的女儿!
“那是自然,”月离坦然笑道,“我本是一介无依无靠的小小庶女,若没有十足的底气,怎敢布下这个局?”
“王妈妈,您得罪的可是我们当家的正主儿。”雪桃神色冷漠,捻着王妈妈的褶褶巴巴的身契,献宝似的在她眼前晃了晃。
王妈妈盯着那身契,似小猫盯着逗猫棒,奋力的扑了几下,却在就要得手的时候,被雪桃撕碎揉烂。
“不!”
几条纸片下雪似的从王妈妈的面前落下。她胡乱的抓起那些碎纸,怎样拼也拼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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