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亦小心眼地怀疑了下,这句恭维是不是紧跟白眼之后的反击……
没等他揣摩得出结论,刘老大领着吵吵嚷嚷的船工大部队,从龙鲸船上涌下、朝着这边流了过来。
……
到港领了工钱外加赏银的船工们,兴致高涨、呼朋引伴,很快就散落进了港口连通往繁华市集区域的巷子里。
大部分人经过方亦和马师匠身边时,都会恭谨地打声招呼。
方亦看着他们远去,猜想其中某些人或许今夜就会将刚到手中的银钱在花坊、赌馆挥霍一空,然后灰溜溜地滚回船上吃糠咽菜……
待乱糟糟的人群全都走光,满脸疲态的刘老大捏了捏眉心、振奋精神,过来同马师匠和方亦汇合。
“我们也动身吧。”
刘老大指了个方向,口中招呼道,“我提前发过‘飞笺’知会王肥陀,刚刚也已经收到回讯。如今过去那边自有宴席候着,权且当做借花献佛,为你小子践行。但丑话说在前头,那姓王的胖子素来抠门,到时酒菜若是寒碜,你小子可别来埋汰我,终究是你小子自己赶忙要走,非是我刘某人招待不周。”
说罢,刘老大不等回应、举步就走,逃也似的去到前头领路。
如此一来,方亦不好再出言讥讽,否则会显得像在背后编排作怪的小人,便只好嗤了一声、跟在后面,又继续与并肩同行的马师匠讨论有关黑货走私的话题。
关于这话题,刘老大知道的倒不比马师匠少,偶尔也回头插两句话嘴,例如:
“其实对蓬莱天域、巫天域的提防,才是最初人族关口施行‘易进难出’宗旨举措的缘由。只不过到了后来,世家宗门彼此倾轧、各方商客追求利益至上,人族自身的熙攘纷争反倒霸占台面……再加上那两方声息蛰伏、淡出视野,才衍变成如今内部互相牵绊的局面。”
“要说黑货走私,确是能让一些不惜命又有运气的家伙乘势而起,但个中的浑水实在太深了点。相比起来,恐怕那些星海贼匪的路子,还都更干净明白一些,好歹手上沾了多少血,通常就是多少罪孽,而不大可能出现受人利用、载到一船灾祸,以致染上某个绝境灭族的天大因果。”
就这么边走边聊之间,没一会,目的地就到了。
刘老大伸手指向一艘鳄龟形体的中型螺舟——同样停泊在港内,只与龙鲸船所在处隔了两个码头区域。
在众多兽魂型螺舟中,但凡与灵龟有关的螺舟,品质都低不到哪去。比起其他兽魂型螺舟,此类龟船的改造最为简单直接,内壳掏空、喜欢什么部件往肚子里头装,根本出不了岔子;而且绝大部分龟类在防护性能和规避天灾方面,都有着独到的天赋优势。总之,对于不了解螺舟改造、或者拿不准哪种合用的船主,选这个类型就至少错不到哪去。
那鳄龟螺舟的泊位前,早有一名工头模样的人候着,先一步眼尖瞧见了方亦三人,远远地朝刘老大打了招呼,小跑过来要引他们上船去。
“呵?我说陆工头,你们东家突然转了性子了?居然懂得这种礼数了?”刘老大看来与这螺舟的船主颇为相熟,连引路的工头都能攀谈得起来。
那姓陆的工头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上面正验货呢,闲杂人等不少。好些船工又是近来新招的,怕他们认不出刘老大,不小心冲撞了。”
听他这么说,众人也注意到船上传来一阵阵嘈杂声响,感觉像是街头闹市般。
随后,几人沿着搭连的木梯,登上龟船壳盖下的顶层甲板。
看清甲板上情形的那一刻,三人只觉果真像是来到了某处市集般。
有船工打扮的守着数十处摊位,摊位上分门别类摆着寥寥几样供细致检阅的货物,其间到处是走走停停的游览者——有的三五成群、有的孤身一人。
或是疑惑、或是觉得新奇有趣,方亦等人驻步观望了好一会。
那些游览者的衣饰都较为考究,相互之间似乎也有相熟交情,正皮笑肉不笑地闲谈交流着,可以感觉出彼此隐隐的提防和刺探来。从飘过来的几句客套言语里,听得见他们在讨论诸如:近来行情如何、某种买卖收益好坏。
“王肥陀这是在做什么?他改当卖杂货的了?还是就地开市那种?”刘老大挑眉向那陆工头问道。
陆工头叹了口气:“刘老大你这……或可算是一语中的了。”
“哦?!你是说,他真打算这么……收售杂货?原本的货流呢?不打算要了?”刘老大皱眉,带着些关切追问道。
方亦分神听着对话,但更多地则是在扫视甲板各处——
若将摆摊的船工、游览者看作两方,却也不好确切地说谁是买方、谁是卖方,因为游览者时不时也从随身芥环中掏出一两样物品,交给船工查看记录,像是在推销叫卖……
方亦发现双方都有些生疏,基本是抱着观望的姿态在彼此试探;但有商谈,多是拿了笏片写下心中意向后彼此交换审阅,而不公开透露具体的商业信息。
他越看越发现:此间交易场景与寻常市集的不同之处,倒更像专供品鉴、交流合作意向的展会,实在是新奇有趣。
这边,陆工头面对刘老大的问询犹疑了片刻,终于开口答道:“也罢,东家早有心想请刘老大你给些建言,我便代他先稍作解释吧……但人多眼杂,我们这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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