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良久睁开眼,“带我去见一见沈管旭吧。”
披着羊皮的小狐狸,温柔无害的扮相往往会忽视她的慧黠,实则心中一潭明镜。
他没想过隐瞒,只盼着她多休养几天,烦心事压不垮人,却易心累。
“好。”
囚禁沈管旭的囚室很有意思,不是传统意义上腌臜腐臭味横流,黑暗不见天日的牢房,正相反,这间房布置得洁净齐整,天花板上还有一盏漂亮的水晶灯,光线充足毫无异味,唯独白色的床单上铺陈一排“刑具”,有皮鞭,散鞭,各式各样的板子之类。
沈管旭手脚自由,既没有手铐也没有束缚带,但有比局限于这间房更令他痛苦的无形枷锁,他蜷缩在角落,浑身颤抖。
冼宇的调查远比她想象得要细致,连沈管旭提到过的视频他都观摩过,并布置了这间“囚室”。
如同沈管旭加之于她的惩戒,杀人诛心,重回这间房足矣让他痛苦,无需其他。
沈星宁在来时的路上便揣测过冼宇会对沈管旭做什么,想要让一个人痛,冼宇做的比沈管旭高明。
她盯着那盏水晶灯半晌,直至光线刺的视线模糊,她才缓缓撇开,“你的计划可以说很成功,从利用元湘引开我,再到利用林爽引开茅头,落单的沈皎简直就是你的囊中之物。计划中唯一的漏洞应该是沈思岚和陈燃。”
余音回旋,沈管旭摊开手脚颓丧地坐在地上,像是受了惨痛的酷刑,冷汗浸湿额发,“我们都姓沈,同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你们运气多好啊,凭什么,凭什么你们能去京都,凭什么你们能过上富贵日子,只有我,活在泥潭沼泽中,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晶莹的眸子里融了些细碎的光,“我们何其无辜。”
沈管旭强撑着墙面站起来,伸手指着她,“因为你,因为你太聪明了,因为你的聪明,你就能去京都,而我却被恶魔收养,你知道皮带打在身上有多痛吗,你知道我被人压着X有多屈辱吗?”
沈星宁与他相对站立于房间两角,无论他说什么都激不起她的淡然无波,此刻房间显得空旷而压抑,“即便你怨恨我们,好歹福利院养育你十多年,徐院长教养过你,你怎么可以妄图对她下手?”
他站不稳,又沿着墙壁滑下,“我没想过报复她,我曾像敬重我的母亲一样敬重她。”
孤儿也分两种,从出生记事起就生活在福利院的围墙里,从未感受过骨肉至亲情感的为一类,因后天事故迫使成为孤儿,强行从骨血里剔除亲情的为一类。如果足够幸运的话,会是前者。
至少不曾拥有便不会有失去的遗憾。
无望的期盼像毒瘾,一寸寸腐蚀脏器心脉,最后掏空得只剩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沈星宁是前者,沈管旭属后者。
屋内霎时静得空气稀薄,微弱的呼吸喘气声都被敏感的感官放大。冼宇留在车上这个决定十分正确,她委实不愿在他面前流露这方面的脆弱。
她捋了捋前因后果,把最后一点疑团揉开,“倪蕾也你的一步棋?”
联想到林爽说手机丢了的心虚和之前她脸上女孩子长指甲的刮伤,要完成整个计划需要个把帮手,例如需要身体健康的陆哲绑架管成薪,还需要一个稳定的财务收入者,人选是林爽,执行人倪蕾。
沈管旭揉胸口,喘息的不大正常,“终于见识到你的聪明了,这点细微末梢都知道了。她要贴上来,我没理由拒绝,不是吗?”
她沉了沉音色,“那林爽呢?”
他的身体开始轻微抽搐,“女孩之间的矛盾我没兴趣,管成薪废了我的手脚,控制我的经济来源,我需要钱逃离他,至少找个房子自己搬出去住。”
沈星宁说了句“我问完了”便朝门外走。
转身之际,沈管旭趴在地上往她这边爬,“等下,陆哲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她未回头,“他死了。”
木门将嘶吼声阻隔,她在阳光下站了会儿,找回一些暖意。
日光晃眼,一双手盖在她长翘的睫毛上,大提琴曲般温存低沉的声线,“这样看天伤眼睛。”
她遗憾道,“难得是个晴天。”
冼宇驾车,不是回疗养院的路。
她有那么一点儿不忍心,觉得以冼宇的疲惫状态起码有好几天没能好好休息。
但冼宇挑了个城东的景观瞭望塔,显然是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