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末沈家的一场大火,起势突然而凶险。
沈重刚刚破获了一起耗时数月的大案,连续加班多日后才回到家休息。沈暮歌很懂事,担心吵到熟睡的爸爸,晚上没有和楚离再看电视剧,也早早地回房睡觉了。
半夜在睡梦中被呛醒,她爬起来只看见门缝里透出红彤彤的光,浓烟四面而来堵住了口鼻,熏得眼睛发酸。
楚离在外面紧促地敲门:“沈暮歌,快出来!”
她鞋也顾不上穿,穿着睡裙就去打开房门,一阵汹涌的热浪瞬间差点把她掀翻。
“起火了,走!”楚离一把拽住她,用衣袖捂住她的鼻子,要带她出去。
她回头看沈重的卧室门口,熊熊的烈火已经把大门都烧得只剩个框架,滚滚黑烟汩汩地往外冒,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沈暮歌一下慌了神,哭腔喊出来都破音了,“爸爸!爸爸还在里面!”
她猛地甩开楚离的手,就往卧室里跑,被他一把箍住,往回拉:“火这么大,进不去了,你先出去!”
他把她半抱起来,她顽强抵抗,两条小腿在半空中乱蹬,“不要,我要找爸爸,爸爸!”
沈暮歌拼起命来蛮力惊人,挣脱了楚离的手臂,站在卧室门口朝里面大喊:“爸爸!你听见了么?爸爸!你在哪儿?”
话音未落已经被烧得摇摇欲坠的门框,“哐当!”一声掉下来落在她脚下,扬起来的火星立马把她的睡裙燎燃了。沈暮歌一惊,双手去拍身上的火,被楚离拿外衣一下盖住,也顾不得灭掉她身上全部的火,护着她就向外面冲。
已被烧得变形的窗外,人声交杂,隐约能听见宋亦城焦急的声音,“爸爸,我看见沈暮歌了,她在里面!”
“等不了消防队了,拿两床被子来,我要进去!”
愈来愈浓的黑烟完全遮挡了视线,连近在咫尺的楚离也难以看清。沈暮歌哭喊着爸爸渐渐失去了力气,只觉得窒息里什么重物“噗通!”一声砸在了她的身上,再也动弹不得。
闻讯而来的沈重和宋陶冲进火场,看到的是两个交叠在一起的身影。
楚离趴在沈暮歌身上,背上还压着一个烧得只剩残骸的家具,从头到脚都被熏得黢黑。二话不说一人扛一个小孩冲出来,剩下的人才急忙冲进去灭火。
楚离已经被烟熏火燎得失去了意识,蜷在地上缩成一团。沈暮歌头发眉毛被火烤得焦黄,吸了些烟尘,却是一吹到冷风瞬间就清醒过来。她睁眼看到爸爸安然无恙,确定自己没有成为孤儿,一下搂着沈重的脖子,嚎啕大哭。
这场电线短路引发的大火,就是从沈重卧室门口烧起来的。因为记挂着深夜局里的突审,沈重临时返回审讯室督战,幸而躲过一劫。而楚离却为了保护沈暮歌,背部被烧伤得不轻,在医院足足趴了一个月才算好起来。
所幸大火被扑灭得及时,没有波及到左邻右舍。只是家里需要重新翻修才能住人,沈暮歌暂住在宋亦城家里,沈重索性搬到了公安局。
楚离的救命之恩给沈暮歌带来的震撼不小,虽然已经开了学,她坚持每天放学后都要去医院陪护楚离。
自打出了这档意外,宋亦城愈加把沈暮歌看得紧,上学放学都要亲自护送,寸步不离。她每每去医院看楚离,他就用下午最后一节课和晚自习的间隙,把她送到医院门口。等到八点半晚自习结束了,再去接她,日复一日,风雨无阻。
有一天南临下暴雨,宋亦城担心沈暮歌没伞乱跑,请了假提前去医院接她。走到病房门口,看见两人正对着一本英文小说,兴致盎然地讨论:
“你说等你姨妈来接你走了,以后这些书我再读不懂怎么办?”
“你的意思是,不想我这么早走咯?”
“因为我你才进的医院,你姨妈来南临的事也就推迟了这么久。我当然是,希望你和你的亲人早点相聚。只是……”
“只是什么?”楚离休养了这么久,气色却还显得苍白。合上书,极认真地看着她。
“只是,地图上,加拿大在很远的地方。以后,我们再想见面,恐怕就难了吧?”
听了她的话,楚离也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才拍拍头:“我看你也不是舍不得我,是舍不得我的巧克力吧?”
不知不觉间,脸上从来没有笑容的男孩,都学会了讲笑话。
签证允许停留的时间有限,楚离的姨妈只能等他快痊愈了才启程回南临来接他,就先托人带了很多吃的用的过来。
养伤期间的楚离大多无福消受,成箱的巧克力都进了沈暮歌的肚皮。加上她赶上了青春期的萌芽,短短时间内就长胖了十来斤,鹅蛋脸也吃成了小圆脸。笑起来就像一个快熟透的苹果,粉嘟嘟地让人想咬一口。
“就是就是,哼……”沈暮歌假装有点恼,抢过他的书,又笑嘻嘻,“今天雨这么大,也不知道宋亦城这个不靠谱的家伙,还能不能来。”
宋亦城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被暴雨从头到脚淋得湿透的身体,在走廊上被贯穿的风一吹,更加凉了。
他默默地把伞放到病房门外,一言不发地下了楼,消失在黑不见底的雨夜中去。
锈迹斑斑的手术台上,局部麻醉下的楚离还算清醒。随着医生的手术剪“哐当”一声落在铁盒里,百叶窗的缝里已经隐隐可以见到泛白的天光。
沈暮歌试图从不愉快的回忆里抽离出来,起身出门去,“我去给你找套干净的衣服,医生说你的伤口需要缝合。等你情况稳定了,我们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