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好。”
安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口的。明明四肢已经僵硬了,她轻轻推开卞清方,“臣妾出去问问陛下的药好了没。”
随口扯了个理由便落荒而逃。
屋里一下寂静异常,只剩那被掀动的珠帘在沙沙地响。
卞清方捂着胸口,伸手擦了擦嘴角的湿意。手心里是血,红得刺眼的血。
广叶说过他的身子在三年前城墙那一摔已经废得差不多了,可他不信,结果一连喝了足足三年的药,不曾间断过。若真的会死也该早死了,怎么还容得他苟延残喘到现在。可如今他怕了,他真的怕了,怕自己会死,怕会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
他割地赔款给阮国求和,他又将有意谋逆结党营私的宁王关押天牢,李安裕发配谋逆,难道是为了大运天下的安宁吗?他求的是自己和林脂的安宁,要和她安宁地生活。
大昭寺那一剑,广业不说,可他自己也知道,他活不长了,他快死了……本身就摔坏了脑袋,患了疯病,又怎么活的长呢。
卞清方想笑,胸口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痛的他是连笑的气力都没了。
恹恹地靠在床榻旁,紧咬苍白的唇瓣。听见声响,抬眸往门外瞧去,“你回来了。”
“陛下,”安了放下药碗,过去扶好他,眼里满是担忧,“若是是在难受,臣妾可以帮陛下去叫广业。”
“不必。”卞清方拒绝,捧过药碗,哆哆嗦嗦地一饮而尽。药苦极了,又囫囵饮下,苦着他眉头紧蹙。
正好一喜端来一个盒子,安了忙接过打开。里边盛着蜜饯,安了取了一颗,随手喂给卞清方,“据说吃了蜜饯就不苦了。”
“据说?”卞清方松了眉头,反问。
安了哂笑,说:“臣妾也不知道,听宫里姑姑说的,他们说有的主子喝药需配以蜜饯服下。”
“你没尝过吗?”卞清方把碗递给一喜,紧接着又问道。
“尝过,怎么会没尝过。”安了不知怎的,心里莫名涌上股委屈,委屈自己从未尝见过滋味。眼里有泪花闪烁,她强撑着笑意说,“只是臣妾觉着吃了蜜饯还是会苦。”
“确实还是苦,再给朕一颗吧。”
不过尝不出滋味,有什么好委屈的。安了按压下泪意,噙着笑去拿蜜饯。
蜜饯含在口中,酸甜酸甜的。
卞清方并不知道林脂尝不见滋味,知道的人只有卿肆和一喜,没人同他提起过。
……
天牢潮湿阴暗,墙沿往下淌着水,鼠蚁蟑螂就混着污水在墙上攀爬。
锁链移动的声音拖拉起,有人进来开了牢门。
宁王懒懒地抬眸,瞧见一个遮掩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嗤笑,“这来瞧本王就瞧嘛,遮掩成这样,做贼心虚。”
那黑衣人缓缓掀开帽子,露出一张白净的脸,“好久不见,王爷。”
滴答——
有水滴在地上,传来不小的声响。
宁王垂首,又疯狂地挣扎起来,“是你,是你这个贱人背叛了本王!”
被锁链牢牢禁锢住,也挣扎不了什么。
一喜讥笑,“是我。”
宁王死死地盯着一喜,恨不得将她当场扒皮抽骨,“你怂恿本王去找卞咸,然后你再去卞咸面前搬弄,你为了谁!你的主子是谁!是李安裕对吧!”
“是我,都是我,可我的主子却不是丞相,一直以来都是太后。”一喜叹了口气,摘下只簪子,去拨开宁王的伤口,细细挑拣,“陛下是万万没想到,大昭寺还有王爷的同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