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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阑以为她想通了,便伴着滴答滴答的雨滴声继续道:“你其实很有胆识,只是从小被养在家里,不知道人心难测,尤其是男人心。”

鸢珀没有翻身,仍旧和更阑背对着背:“你好像很有经验。”

更阑也背对着她自顾自说:“我没有,但我见过有人忘恩负义。舍弃了前人的恩德,后来连底子也洗干净了,就又娶了一位美貌的娘子,突然像改了本性似的,爱妻爱子起来,事业照样有成。只是那被丢下的前任妻女,她们过得很艰辛。”

鸢珀淡淡问:“一个人的品性怎么会变呢?”

“其实他们都没有变,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让他们无后顾之忧地暴露出来罢了。”

更阑意识到自己讲得太多了,恐鸢珀疑心,便又迅速掩饰道:“哦,说书摊上就有这样的戏文,说一个衣冠楚楚一表人才的穷书生,做了大官之后竟然抛弃糟糠,背地里还干尽了丧尽天良的事。”她顿了顿继续道,“就比如戏班子常唱的铡美案,唱的十分卖座,不知道你看过没有。”

鸢珀又不说话了,更阑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有时间我带你去看。”

鸢珀终于翻过身来,对更阑说:“我想现在去看。”

更阑也转了头,见鸢珀好不容易主动要求出去走动,这是一个人回转的征兆,便答应了她。

更阑也不太熟悉人间,便事先问了纪书今日哪方戏班有唱《铡美案》的,她好带鸢珀去。

纪书十分得力,找到的这个戏班不远,且价格公道。戏角儿们个个清嗓嘹亮,唱得字正腔圆,但一出好戏看下来,鸢珀就指责更阑讲得不对。这个陈世美忘糟糠儿女颠沛流离最后被铡了狗头,秦香莲也得了善终,一切尽善尽美。更阑无奈说这是世人美化了的结局,出了戏文,世上多的是没有得到报应的陈世美,而弃妇也总是悄无声息的死。比如戏班明日要排的《莺莺传》,又或是《警世通言》里的杜十娘,纵然她们都天生才情,美貌机敏,却如出一辙地被自己生命中的男人始乱终弃,最后真实的结局也不过是抱了一大堆金银珠宝愤然辞世。

“她们都有自己的骄傲,所以才值得被写进书里。如果我能像她们一样,想必也能立传登台,流传下去。”更阑说了一大堆,鸢珀最后只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更阑无言以对,这和她的本意大相径庭,更阑原本是想告诫鸢珀不要学那些女子,那些女子看似很崇高,但实际上她们在感情上都是一样的痴傻与困顿,所以才死得莫名其妙。只不过是识错了一次人,其实还没有到那个弹尽粮绝的地步,除了男人,还有很多爱她们的其他人。鸢珀欣赏她们的骄傲,殊不知这样的骄傲和才学并没有教会她们“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无处下金钩”的道理。面对同一个故事,更阑想到的是如何立命搏击,而鸢珀想到的是如何效仿她们悲烈的死去,这也许就是人与人本质的区别。

女子痴情并不可笑,可笑的是明白对方的薄情,还要做出深情不悔的样子,罩上一层圣洁的光辉,以为这样就可以欺骗别人,骗到最后,多少人连自己都信了。更阑私以为,文人墨客对这些女子诸多歌赞,大抵也只是希望自己身边能多多出现这样的红颜知己吧。

有圣贤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跟人讲一万句道理不如让她亲自摔一次跤。这话不错。不过,有些人摔了跤能爬起来,比如更阑,但有人摔了就永远起不来,比如鸢珀。但更阑又不希望鸢珀大彻大悟,因为正是她的糊涂,才成全了自己的储妃之位。所以更阑噤了声,想保持她的糊涂。

“难道戏文里就没有圆满收场的故事么?”铡美案已经唱完了,落幕散场,班主正忙着收拾道具,但鸢珀久久坐在台下,不肯起身,茫茫然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有。牡丹亭里的杜丽娘。不过这个人并不存在,是书里杜撰出来的。”更阑只好陪她坐着,淡淡回答她的问题。奇怪的是,其他人都走完了,班主竟然不来赶她们离开。

鸢珀还是没有领悟到她的意图,只喃喃道:“你真好,什么书都看过。”

鸢珀将气氛带动得很悲凉。班主见她俩还没走,终于还是来客客气气地赶人了。

更阑觉得,缓和期的她需要有人陪伴,当初自己也是因为有复芸的陪伴,才挨过了那段愁苦的日子。于是她本想带着鸢珀四处看看人间的把戏玩意,奈何鸢珀身上不好,没什么逛街的兴致,最后也只好作罢回了客栈。

鸢珀坐到镜子前,细细抚着那一道从额头划至了下巴的伤疤,面无表情地说:“这条长长的口子,他说看着恶心。”

更阑叹了口气:“如果你想恢复容貌,我可以帮你。”

鸢珀笑了,她没说想,也没说不想。她应该是知道,成珞爱着另一个女人,她恢不恢复容貌,跟成珞爱不爱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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