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没有停的迹象,黄昏时分,居然变成了瓢泼大雨,天地间雨雾苍茫,视野模糊,哗啦作响的雨声夹杂着沉闷雷声,如同低吼的野兽,天际间偶尔划过一道闪电,像是要劈开这低垂的天幕。
纳兰府门前地势稍低,雨水洼积,淹没了两级台阶,下人们披了蓑衣在府门外疏通,韩一山站在檐下指挥,心下着急,顾不了许多,往头上扣了顶帽子,就跳进了水中一起努力。衣服湿透了,帽子就像是个摆设,满脸的雨水,不时地要伸手抹一把。
一个下人匆忙跑来,对着韩一山的耳朵喊到:“少阁主,前面水中躺着一个人。”
韩一山道:“什么人?是死是活啊?”
下人道:“一个男子,好像还有口气。”
韩一山道:“那还愣着干嘛,快去救人,在哪呢?”
下人道:“就在前面拐角处。”
韩一山和几个下人赶到纳兰府外的一处墙角,果然有个男子躺在水中,身材魁梧,像座铁塔,跟自己不相上下,身上的衣衫破烂不堪,满脸胡子,头发也很长。韩一山赶紧和众人一起抬了这汉子到纳兰府的门房,足足10个人才将他搬进去。
韩一山嘱咐下人给他换了干燥衣衫,并让人冒雨赶紧去请郎中。他先回府内向祖父祖母禀告。
路过豆月白住的院子,正巧碰见阿婵现在门廊下,阿婵见他淋得像个落汤鸡,忙喊到:“呀,这是怎么了?出门也不撑把伞,先进来擦擦吧。”
韩一山嘿嘿傻笑道:“好。”
豆月白和阿婵手忙脚乱地让下人取了宽大的男子衣袍,待他在偏房换好,又给他煮了碗祛寒的姜茶。
韩一山接过阿婵亲手熬的姜茶,咧着嘴傻笑,看得阿婵很不好意思,嗔怒道:“大下雨天,在外面做什么,弄成这个样子?”
韩一山喝了几口茶,暖和多了,放下茶碗道:“府门前积了水,刚疏通了一番,这场雨着实大呀。”
豆月白道:“你也一起帮忙了?”
韩一山道:“是啊,看着他们干活,我心里着急。”
豆月白笑道:“你可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倘若外人看到了,肯定不信你是少阁主,更不信你是纳兰府的外孙。”
韩一山笑道:“那些都是虚名,痛快才是最重要的。对了,刚才在府外发现一个大汉,躺在雨中,让我们给救回来了,也不知道能活过来不。”
看来这个韩一山虽是粗犷之人,却也是心地善良。
豆月白心下对他的好感与日俱增,道:“幸得遇见你们。”
韩一山道:“这雨太大了,我让他们把饭食给你们送过来,免得湿了衣衫鞋袜。”
晚饭送到豆月白所住的院子时,她们有些惊讶,居然是郑元威和韩一柏亲自送来的。
郑元威笑道道:“我俩也来你们房中凑个热闹。”
韩一山大笑道:“太好了,这下就不闷了。”
阿婵手脚麻利地收拾了桌子,将饭菜碗筷摆好,又吩咐人烫了一壶热酒。
五人正要动筷子,进来个守门的下人,对着韩一山耳语了几句。
其他人看着韩一山,不知有啥情况。
韩一山点点头,又示意守门人下去,对几人道:“刚才救回来的那人,情况不太好,这么大雨郎中也请不到,有些不妙啊。”
郑元威道:“那该如何是好,这样子非得郎中医治才行。”
豆月白犹豫道:“我从小熟读医书,略知一二,只是从未给人诊治过,不知能不能让我看一看。”
阿婵着急道:“小……噢,不,月白,这不太妥,男女授受不亲,你还是别看了。”
豆月白道:“事出紧急,性命攸关,只是看看,能不能医得了还两说。”
韩一山道:“也是,反正死马当活马医,要是放着不管,恐怕活不过明日。”
郑元威道:“韩兄所言甚是,请不到郎中,也只能试试看。”
阿婵道:“只是,他是男儿身,查看起来怕是多有不便。”
豆月白道:“诊病讲究问闻望切,如今他昏迷着,我也只是看看他的面色而已。”
五人顾不上吃,撑了伞去往门房,豆月白还顺手带上了小布包。
这个时辰天已经黑了,门房的小屋子里已经掌了灯,昏黄的灯光映照着简陋潮湿的屋子,几人的裙摆鞋子都湿了,一踩一个水印,三伏天,这房子居然有些冷,冷得豆月白不由得打了个颤,郑元威察觉到,脱了外衫给她披上,还仔细地将她的秀发放好理顺,一旁的韩一柏看在眼里,心中有些羡慕。
房子不大,进门左拐靠墙的床上躺着那个汉子,很魁梧粗壮的一个汉子。
豆月白上前,只见他头发蓬乱,胡子像是好久没修过,乱糟糟的很长,他双眼紧闭,额头上和脸上都有淤青,嘴唇有些发乌,豆月白用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虽然微弱,好在还有呼吸。
跟在身后的阿婵也探头看去,她越看越不对劲,惊讶道:“这,这个人怎么真么眼熟,好像是程枫!”
难怪刚才豆月白总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又仔细看了看,这脸这身材,果然是程枫,她和阿婵的救命恩人程枫!
她低呼道:“真的是程枫,他怎么会在这里?”
韩一山疑惑道:“你们认识他?”
阿婵点点头:“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当时在长安郊外,就是他救了我们。”
一个下人递给韩一山一只镯子道:“这是刚才给他换衣服时,从他身上掉出来的。”
阿婵一把抢过来,看了看,道:“没错,就是程枫!这只镯子就是当初离开时,小姐,送给程夫人的。”
没曾想才过了不到月余,她们居然会再见到程枫,只是他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他的夫人呢,怎么没有和他在一起?一大堆疑问困扰着豆月白,当下也解答不了,要紧的是先救治好他。他脸上额头上的淤青,看起来只是些皮外伤,豆月白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
来不及多想,她打开小布包,数十根银针细密排列着,她命人取了一盏灯放在跟前,拔针消毒,急用针刺人中、素髎、内关、百会、十宣等穴位开闭通阳。
针起针落,程枫才缓缓出了口气,活了过来,大家也松了口气。只是还在发烧,依然昏睡着。
豆月白道:“他现在发热厉害,需要有人用温水反复给他擦洗,直到体温降下来。”
韩一山急忙道:“我这就安排人帮他擦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