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石他们几个早就在门口候着了。
“公子他们来了!”一名仆从叫道。
待马车停下,叶修远先拨开门帘俯身下车。
“公子,七丫头没跟你一起回来吗?”阿石有些奇怪,以前坐马车的时候余绮都是第一个跳下来的。
“一起回来的。”叶修远对阿石正说着,见余绮已经拨开帘准备下车,他侧过身向她举起手臂,然后余绮就半搭着他的力量稳稳当当落在地上。
“哎,七丫头你腿哪里伤着啦?”阿石问道。
“托你的福,我好得很呢。”余绮的笑容在太阳底下特别灿烂。
“进来再说呀,外面多热。”阿凤开心道。
一行人进屋,阿石看着走在前面的叶修远和余绮,扯着阿凤的衣角道:“阿凤,你有没有觉着公子和七丫头有些不对呀?”
阿凤道:“有什么不对?”
“你看看,现在这两人走在一起靠的距离怎么比平日里近了这——么多,”阿石拿手比划一阵,“刚才公子还扶七丫头下车呢。”
阿凤偏头仔细看一眼又笑道:“还真是,不过挺好的呀。”
“什么好,一点都不好。”阿石像是委屈。
阿凤道:“怎么你,难道还吃小七的醋不成?”
“我…我,哎呀,怎么可能,是夫人要我照顾好公子,再说我又比公子大上几岁,算是他哥哥,要不是一直操心公子的事情,我怎么快三十还没娶。反正这种心情你没办法理解。”
阿石是一阵哼哼。
阿凤道:“我看公子和小七早该这样了,阿石哥真笨,小七和公子相互在意好久了。”
阿石道:“但要配成对儿,七丫头,她比公子还小九岁呢,模样又清清瘦瘦的,不晓得能不能给公子添个大胖小子……”
“咳咳,”阿凤脸红道:“你可想得远了点。”
“也是,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咱还是先将医馆红红火火地开起来,他们自己的事,瓜蒂熟了自然落果,我瞎操心个什么劲。”阿石拍拍自己的脑袋。
自回来后,叶修远和余绮就各做各事,并无甚亲呢举动,按公子的话说起来就是合礼守矩,这让阿石又弄不明白他俩倒底有事没事了。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小七和公子待在一起时,连空气似乎都排成四个大字:旁人勿扰。
时入盛夏,天气变得极快,前几天还晒得人出汗,今早就突然转阴,到傍晚整片天都积着黑郁郁的云,像是提前入夜。
等了好久,余绮这才踩着雷声和雨点悄悄溜向叶修远的房间。屋里没有点灯,她以为没人,便蹑手轻脚地开门,又蹑手轻脚地关好门,她刚朝屋里走去就撞进叶修远的怀里。
“你进来做什么?”叶修远道。
余绮道:“我…那个打雷,响得很吓人…”
叶修远轻笑道:“以前也没听你这么说过。”
“也怕的,只是现在可以有人陪着借借胆子。”余绮赖在他怀里不走了,道:“师父门没关,又吹了灯,你是在等我?”
叶修远道:“无意中有一次看到你怕雷的样子,想着…今晚你可能会来。”
余绮问道:“我藏得很好呀,哪一次?”
“那时候你还没进医馆,只是蹲在门口,缩在角落里高烧不退的。”
“难怪,那次我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很舒服的床上,原来是师父捡我进来的,我还以为是自己在梦里爬进医馆来着。”余绮笑道。
“嗯,不是的。”叶修远道。
其实也差不多,余绮半梦半醒,全程都在说着胡话。
夜雨倾盆。叶修远犹豫再三还是撑着伞打着灯笼出了门,找了许久,只见余绮一半淋在雨里,一半躺在泥里。雨很猛,哗啦啦的能把人的手背拍得发麻。余绮只对着眼前这团暖光痴看,也不知道这是人提的灯笼。
她的头被雨水打得往下一倾一倾,仍强撑着睁开眼,气息微弱道:“姐姐你来看我了?绮儿逃出来了,只是还没有本事赚饭吃,只能讨,等绮儿长大些就有力气干活,到时候给你做房子和好多好多裙子,你放心,我专挑好看的纸,带花的,给你糊的漂漂亮亮的。”
“我不乖,也不像姐姐你温婉好看,娘亲早不要我跟人跑了,我也不知道父亲他们为什么打我,明明是我们的娘跑了,我又没跑。你看见二哥了吗?你别怕,凶悍些,见他一次就打一次,那坏家伙的,才解恨。”
“姐姐,你身上好暖和,只是没有以前那么软,你是背着我去地府吗?那你背稳些,别把绮儿掉在半路上,绮儿现在走不动。”叶修远背着余绮脚下一滞,又重新抬步走着,他全身都已湿透,弯着腰,一手托住余绮,另一只手腾出来提着灯笼。
雨直直地打下,那只灯笼根本没办法随着叶修远的步子摇晃。灯光也渐渐小了,只勉强能在地面上映出他们流动的倒影,雨幕中,光线微弱。
“要是阎王爷审我,我都认,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那叶大夫。那么好的人,我还扯坏他心爱的香囊……他也没让我补偿什么,本来做好事的人就不多,要是经我一气,气得他以后再也不做好事了,再多饿死几个人来着,来世我就只能做只猪,而且还不能是山林里的野猪,是那种养在圈子里的。”余绮的头无力地瘫在叶修远的肩上,嘴里还细细念念说着话。
“姐姐,你是不是嫌我话多了?绮儿只是不想让自己睡着,我醒着,姐姐你就还在,要是我睡过去你就没了,明早我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就不好了,我怕疼怕痛,对自己又下不去手,年纪这么小的老死还得等很多年,怎么熬啊?”
半晌,余绮又虚虚地趴在叶修远的肩头道:“对了,那位叶大夫,我以前跟你提过的,他之前叫叶决,我也是才记起来。你知道的,他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被女人打了都不还手的男子,真行,”叶修远停下,犹豫地偏头向后看了一眼,“他有钱,性子好,不打人,长得也很好,我说过,我以后就照他的模子找夫君,保准能把你的“林大香”比下去……本来就不厉害,林大哥教我的香艺,我做的比他本人还好。”
“没想到隔这么久还能遇到,可巧,人家却被我气跑了……我一直跟在他后面向他发誓,说自己一定会……在一个月内修好,他不信我,把我堵在门外,我几次翻墙都没进去……摔在外面的疼死了。这下,我真死在他医馆外面,败坏了……他的名声,他肯定是又,更恨我……”
“不会。”叶修远轻声应着她的话。
那声音极轻,瞬间便隐没在一片雨声潇潇中,没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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