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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莞久居西鹫宫不问世事,长年不出,早已没有带随从的习惯,不像豪门里嫡母夫人一般,身前身后有使唤不完的人,近年也只留了几个服侍。主母之尊本是该有这些的,她是北祁唯一的夫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尝不曾有过山呼海啸般的追奉,只是都已是曾经。

待郎莞到了不年亭外,祁芙正在不年亭外跪着,祁芙着实一惊,不知主母已有多少年没有走出西鹫宫了,何等的新鲜事。待祁芙想要上前攀谈一句,郎莞也是一惊,因祁芙跪在不年亭长阶之下,不得召见,长小姐从未受过主公的冷遇。而恰恰郎莞怀揣着心事,祁琳所述的那一段祁信的故事,并未涉及祁芙,郎莞整理思绪,不年亭外不敢多言,一时掂量着要如何招架,这不年亭自己进还是不进……不得不进!

徘徊之时,长阶上头有一白鬓老者迎出来,正是‘果老’。

果老:“主公请夫人上来。”

郎莞应声称是,心中有数,那白鬓红袍的老者,正是主公祁琰的随身内侍,人称‘果老’。

果老已近九十岁,曾侍三代北祁宗主,在琰公祖父一代就已经近身入仕,从琰公父辈一代开始,果老不在承接虚职,只做内侍不问其他,极受人尊重。正因果老身份尊贵特殊,历任尽忠尽职,异势从来不得利用,是故能长寿至今,安然侍奉。

郎莞见这三朝元老,自然比作心腹,应声飞上长阶,欠身先施了一礼,果老笑面谦恭直道使不得,忙把主母扶了一下,道:“折煞老奴了。”

郎莞也是久未与他相见,只道:“日久不见,果老越发矍铄了不少。”

果老笑面将郎莞往不年亭正殿里迎,边走边道:“琰公厚待,才敢有今日,夫人常驻西鹫宫,今日怎么过来了?”

郎莞:“果老还用问我,自然为了孩子们,听得梅花墓的风声,您老处事不惊,一会儿可得帮衬我几句,我虽这些年青灯佛影,到底是舍不得如今这些孩子。”

果老:“自然,今时下头流言凶狠,主公正琢磨着,还请夫人进殿才好。”

郎莞:“明源跪在阶下,难道主公果真不理会?”

果老:“明源小姐执意求见,老奴禀过,可是主公不见。”

郎氏:“为何?果老不妨透露一二。”

果老:“传言与长小姐并无关,何况传言中的两位尊主到现在还没露面,老奴猜测主公一来为长小姐避嫌,二来也要看看还有多少人牵连其中,主公心意大致如此吧。”

郎莞:“原来如此,不知主公气色如何?”

果老:“老奴不敢揣测。”

郎莞知道不该再问,又听果老嘱咐了一句‘家和’,便不再说话。

不年亭名为亭阁,实为宫宇,与西鹫宫、青峦宫、曲南殿并无太大区别,但‘不年’意在无疆,取永世长存之意,给人的感觉便十分的悠远。宫殿内累世积攒的华丽尘封,便是如何清理出去,如今还是难掩,琰公在这些雕琢间相伴了几十年,自身仍是一派清逸闲散,仍不能和这些雕琢之物似称,郎莞也是见怪不怪了。

郎莞慢慢走进不年亭,身子便有些发软,身心难得感染一份真诚清净,好似比在自己寝宫中还得安宁,旧梁、旧柱、旧宫,一时物是人非之感非泛上心头,双眸中一江春水,又换做几许愁肠泪,难免思忆少时情怀,心中想到琰公真心,并非与卿,想及此处赶紧收拾了心绪,不敢再多流露出隐忍来。

她穿过大殿,又过了几许亭阁,未看见一个人,若是有护卫在周围隐没,也不会静匿至斯,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仆婢一个也没看见,才肯相信,近年不年亭中连竖卫都省了,无一闲人之说恐怕是真的,历代主公跟前并非如此,这是琰公越发不喜欢人服侍的缘故吧,除了果老、明源、亲信,便不愿多见谁人。

郎莞一直走到不年亭后殿,殿门虚掩着,琰公恐怕在这里。在郎莞看来殿内一切如旧,四周用浣纱装点,盛唐的风物,一应多余摆设全请了出去,极是肃静,大窗全部敞着,浣纱随四方清风飞斜,中间案上供着一把古琴,焚香在望,一派飘逸的所在。

郎莞透过朦朦浣纱可见东窗棂上似有人影,推纱走近,遥见琰公坐在东窗棂上,一如往昔,他仍是一派灰色绸衫,并无束带,手中也空空,像极了一个刚刚晨起的人,一派闲散倦逸。

还有什么比‘望日听风’更使人倦逸的呢?郎莞已久未见他,此时看见,心中还是难免一番澎湃,念佛许多年,心绪终是难平,沉声唤了一声:“主公。”

郎莞只是觉得,无论是如何要紧的事,别人无论如何狼狈,永远也扰不到他这一层。

琰公的灰绸衫虽也是丝绸,和这殿里的浣纱比起来,还是逊了些,只是难掩他身上那一份清逸。这些年下来,孩子们都长大了,彼此年纪也都经历了这番岁月,他越发瘦了,而郎莞也在没有当年那些焦灼的情怀。

他背对郎莞,面向窗外迎风,应了一声:“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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