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所在的位置,并不能完全看清战场形势,然而,斥候的次第回报,如同一块块碎片,在他脑海中拼凑成了一幅完整的攻防阵型图。他以心为眼,看得明明白白;以斥候为耳,听得清清楚楚。
“报!左翼夹击后路。”
“布兵敌侧,取诡敌之阵。”
“领命!”
“报!敌右翼溃败。”
“敌退勿进,稳守中路。”
“领命!”
封峻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紧皱,有些焦躁不安。
为什么,他等的那个至关重要的消息,为什么还没有回报?难道出了什么纰漏?然而,他没有工夫细想,一个个斥候送来如火的军情,要他立刻做出部署。
“报!敌第一军从后绕来。”
“三营取困敌之策。”
“领命!”
“报!敌中军中间方阵起火溃散。”
封峻一把握紧手中的黑漆弓,心跳骤然加速,成了!
这就是他苦苦等待的好消息。
他在这一战中,首次让骑兵装备了燃夷弹,燃夷弹原本是守城军械的一种,用石脂水制成火油,装在瓦罐中,以泥封口。用的时候,守城兵士向攻城器械扔去,瓦罐一碎,火油四溅,只需一支炎箭,便能顷刻间燃起熊熊烈火。
陷阵营正是利用这一特性,用来对付敌军方阵,他们在靠近方阵边缘时,将燃夷弹用力扔向阵中,后方弓骑兵配合引炎箭点火。
更有利的是,这种重步兵和车兵方阵,为了抵御骑兵的冲击,稳固性大,灵活度差,一旦起火,阵中兵士被同伴紧紧围住、难以逃生,必定拼死挣扎,拥堵踩踏间引燃更多火油。
像这样的万人大方阵,只要从中间溃散开来,失去坚固的防线,立刻会被骑兵冲得七零八落,成为收割人头的修罗场。
“报!敌中军左方阵起火溃散。”
封峻长舒了一口气,目光扫视战场。作为主力的中军三大方阵,已经溃散了两个,这场战争的胜负,没有悬念了。
封峻看向身边的令官,高声说道:“传我的军令,务必生擒元承光,其余人等,一个不留。”
?
夜幕降临,阳休的战事,已经接近尾声。
封峻接到消息,带着亲兵策马朝战场的东南方驰去。
他远远看见陷阵营的兵士围成一圈,他们手中的火把在夜色中摇曳,他们见到他来,自动让出一条道路。
封峻勒着马缰,缓步轻蹄朝包围圈的中央而去,一路上都是兵士的尸体,就在这些尸体的尽头,正是镇北大将军元承光。
封峻勒马停在元承光的前面,约有十步远的位置,凝神注视着他。
此时,元承光没有带胄,头上的血染红了他半边脸,明光甲上血迹斑斑,背上和右腿中了箭,前胸腹部的伤口流着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他手中握着白雕弓勉强站住,弓身几乎看不出原本光彩夺目的花色,在火把的映照中,装饰的金丝银线偶尔闪现一点微光。
封峻见到元承光的样子,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早在一开始,他就打定了主意,要亲自来劝降他,如果他实在不肯降,就给他一匹马,让他逃走。
可是,现在承光伤得这么重,需要尽快医治止血,就算骑着马恐怕也走不远。既然如此,他要是脾气犟不听劝,干脆叫人捆了,先治伤再说。
封峻心中盘算着对策,看着元承光说道:“你的方阵,实在精彩。”
元承光对他咧嘴一笑,鲜血从口中滴落,说道:“真的吗?我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不过,我还是输了。”
封峻摇了摇头,说道:“你这一仗,不是败在将帅,而是败在士气。”
元承光看着他,苦笑了一声,说道:“姐夫别哄我了,输了就是输了。”
“真的,你进步很快——”
“可惜,还不够快,”元承光打断他,摇了摇头,“不足以击败你。”
封峻定定看着他,沉声说道:“我可以等,等到你能够击败我的一天。”
元承光再一次缓缓摇了摇头。在他满是血污的脸上,嘴唇紧紧抿着,显然正在忍耐伤口的剧痛,而那双细长的眼睛深望向他,竟然熠熠生辉。
封峻一愕,这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