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硬物敲击在石阶上的声音,由远至近。曹克止住脚步,转头看向她,苍老的面容上显得有些为难。
“咚!”
元靖云心中一沉,知道躲不过了。
她抬手仔细擦去眼角的泪花,深吸了一口气,正襟危坐,看向门外的方向。
果然,梁绍成身穿一套丧服,从门外慢慢走进殿中。他手里杵着一根木质丧杖,杖头撞击在地板上,每走一步便“咚”地一响。
“陛下!”梁绍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呜咽着泪如泉涌,膝行上前来到御榻前,“陛下……真的宾天了?”
元靖云冷冷注视着他,没有说话,朝曹克一抬手。曹克揖了一礼,再次朝门外走去。
“慢着。”梁绍成伸出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粗糙的麻衣揉红了他俊秀的眼睛。他转头看向曹克,说道:“请曹公公暂不发丧,我与公主有几句话要说。”
元靖云柳眉轻蹙看着他,问道:“暂不发丧?你这是什么意思?”
梁绍成依然盯着曹克,没有看她,说道:“想必曹公公应该记得,陛下在遗诏中封我为中书令。”
这话显然是说给她听的,中书令执掌中书监,曹克不能违抗他的命令。曹克有些为难地看了她一眼,带着几个随侍的宫女和黄门退了出去。
梁绍成转头看着她,抬手抚平了麻衣袖口的褶皱,说道:“还请公主恕罪,我为爱妻服丧,怕冲撞了陛下,多日来不敢觐见,只能吃斋念佛为陛下诚心祝祷。”
元靖云冷冷盯着他,他多日没有觐见,却在陛下驾崩后这么快赶来,看来陛下身边早就安插了他的眼线。
梁绍成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道:“如今陛下薨逝,我与公主同为托孤之臣,盼望今后与公主和衷共济、辅佐幼帝。”
“你别忘了,托孤之臣还包括戚太尉。”
“戚荣卓?”梁绍成冷哼了一声,“他与焜儿无亲无故,终究是个外人,我们可要防着他。”
这么说来,陛下薨逝的事,他想连戚太尉也瞒着?梁绍成想要揽权专政的狐狸尾巴,这么快就藏不住了,也未免太心急了。
念及此,元靖云有些轻蔑地看着他,说道:“这就是你秘不发丧的原因?”
梁绍成展颜一笑,露出一排整洁的皓齿,说道:“公主说错了,这不是秘不发丧,而是暂不发丧,想必,公主也不希望重蹈满月宴的覆辙吧?”
元靖云听到“满月宴”几个字,心中不由得一凛。她略一迟疑,一抬眼看到梁绍成阴恻恻的笑容,打定了主意。她站起身来,一边朝殿外走去,一边说道:“陛下骤然薨逝,京中需要戚太尉主持局面,以免让别有用心之人有机可乘。”
“别有用心?公主可真是冤枉我了,我的这番筹划,这都是为了公主。”
“为了我?”元靖云不由得止住了脚步,转头看他。
“没错,谁知道,公主竟然不能理解,我的一片赤诚之心。”梁绍成长叹一口气,走到她身后,抬起修长白皙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肩膀。
“你放肆!”元靖云猝不及防,一把拂开他的手,匆忙后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对他怒目而视,“梁绍成,你听着,倘若你再敢僭越,我绝不饶你。”
“僭越?”梁绍成看着她微微一笑,“公主是焜儿的姑母,而我是焜儿的舅父,况且,中书令和尚书令都是三品,何来僭越之说?”
元靖云忿忿盯着他,整理着思绪,渐渐明白过来。
陛下此前封他为中书令,虽说中书监里多为宦官,但中书令这样的要职,往往是由常人担当。自从丞相之位有名无实以后,中书监就与尚书台分理政务,承担了原本丞相府的公务。
显然,梁绍成刚才有意僭越,是想借此向她示威,表明他的身份已经今时不同往日。
梁绍成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说道:“话说回来,如今大军在外,公主难道就一点儿也不担心吗?”
元靖云正要往殿外走去,听出他话中有话,便骤然止住脚步,微微转头瞥了他一眼,说道:“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刚才也说了,我的这番筹划,可都是为了公主着想。这东路军的统帅,是公主的驸马,此次北伐连连告捷,如今,又兵不血刃地进驻了旧都。”
“你少含沙射影,”元靖云柳眉一挑,转过身看着他,“我驸马只不过暂时驻守厉城,等到六叔与他换防以后,他很快就会回军。”
“可惜啊,现在的濮南王元舜,正忙着收编那些胡夏的降卒,西路军连厉城的影儿都还没见着。”
“你到底想说什么?”
“公主如此聪慧过人,怎么就想不到呢?”梁绍成看着她嘲讽一笑,学着她的语气说道,“倘若此时,陛下驾崩的丧讯传到了厉城,让别有用心之人有机可乘,只怕……万劫不复。”
元靖云闻言,不禁心中一凛。她眉头轻蹙,将目光投向殿中的御榻,二哥的遗体上盖着一张明黄色的织锦,那代表皇家威仪的颜色,仿佛一下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慢慢抚住胸口,深吸了一口气,隐隐摸到衣襟中叠放着的那封密诏。
对了,在二哥临终前,她答应过二哥,会拼尽一切保护他的孩儿。既然如此,就容不得半分闪失。
元靖云放下抚在胸口的手,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她抬眼看着梁绍成,说道:“你去告诉曹克,秘不发丧,任何人胆敢走漏风声,一律处死。”
“公主果真是个杀伐决断的女中豪杰,梁某悉听尊便。”梁绍成看着她微微一笑,紧盯着她的明眸中,闪过一抹阴恻恻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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