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峻听到这声古怪的嘶鸣声,不由得警觉起来。
陷阵营的马都上了束口,不会发出叫声,他确信不会有将士违抗他的命令,擅自取下马的笼套。既然不是自己人……
封峻立刻派出几个兵士,朝嘶鸣声的来源进行秘密侦查。
很快,兵士带来的消息,证实了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测——不远处,树林中有数万敌军宿营。
到处都找不到的敌军,竟然就在他眼皮底下?如果不是陷阵营训练有素,恐怕早就被敌军觉察了。
封峻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近乎致命的错误——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胡夏最精锐的御林军,竟然会在圮地宿营!
兵法上,行山林、险阻、沮泽,凡难行之道者,为圮地。在这种地方宿营,犯了兵家大忌,稍有经验的将校都不会这么做。
因此,他和他的斥候,都只留意地势较高、方位向阳、利于宿营的平坦之地,难怪找不到敌军。
原来御林军就是这种货色?不,他突然想起,他经历过的那场鹤长谷之败,在独断专行的庸才统帅手里,不管什么样的精兵强将,都没有用武之地。
正如张亭志所说,庚狩的儿子,不过是鸡狗之辈。
想到这里,封峻已经有了严密的谋算。
时值仲夏,天干物燥,已经多日没有降雨,而这树木茂密之地,正是绝佳的火攻之处。
更有利的是,兵法有云:“四星好风。”意思是说,当月亮行经二十八星宿中的箕宿、壁宿、冀宿和轸宿时,正是多风之日。今日五月十一,正应合了月行壁宿,后半夜的风只会大,不会小。
封峻亲自侦查了附近地貌,派出三路将士,每路四百人,携带火石和少量桐油,悄无声息地靠近敌军宿营的东面、西面和北面,在约定的时间同时纵火。
此时,他勒马停驻的地方,是树林外的南面高地。这里距离树林的外沿,约莫有一箭之地,他选在这个地方设伏,占了居高临下的优势,正是易守难攻之处。
在他身后,是沉默如石像的三千八百名陷阵营将士,月光淡淡笼罩在他们的甲胄军械上,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寒芒。
封峻注视着眼前的森林,这片如浓墨铺染而成的景象中,燃起一点微弱的亮光——林中的火,烧起来了。
火,越来越大。
林中传来的嘈杂喧嚣,也越来越大声。
夜风送来了树木和血肉烧焦的刺鼻味道,也带来了死亡的气息。
剧烈燃烧的火光,映红了黛色的天幕,给这片森林镀上了一层鲜血的颜色。
封峻取出弓袋中的黑漆弓,左手执着弓弣,右手却并没有抽出羽箭,他还在等待。
很快,大火驱赶着他的猎物,从这处唯一没有起火的地方奔逃而出,进入他早已布好的天罗地网中。
正在这时,几个骑着马的御林军,在林中左突右进,眼看着就要离开这片树林,却在树林的边缘处飞了出去,从马上重重跌落到地上。
不止是他们,他们身后的骑兵大多步上他们的后尘。有的干脆摔断了脖子,有些拖着骨折的手脚,勉力挣扎着想爬起来,刚刚站起来,又被身后侥幸逃出的同伴踩踏,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封峻知道,树林边缘布置的大量绊马索,已经起了作用。
然而,他用鹰隼般的目光,注视着林边越积越多的伤亡人马,却始终没有抽出羽箭。在他身后和两侧的将士,也仍旧如同石像一般,不发一言,不射一箭。
封峻突然扬鞭策马,朝树林的方向奔去,他身后的陷阵营将士紧紧跟在他身后,向侥幸逃出的敌军发起攻势。
借着林中燃烧的大火,他在如鸟兽般溃散的敌军中,左突右进,细细分辨着他们的服饰。一旦看清,他立刻搭箭控弦,一箭射死。其他陷阵营将士,也如法炮制,战事发展到这一步,烈火和伏兵已经卸掉了敌军大部分战力,杀敌已经不是难事,真正的作战目的,是生擒庚翼。
封峻注意到,西南方的敌军攻势突然变得猛烈。陷阵营将士受制于“生擒”的命令,在敌军锐不可当的冲锋中,立刻折损了不少人马。
眼看着敌军撕开了一道口子,很快就要突围成功,围守在其他地方的陷阵营将士,迅速增援到此,与敌军展开殊死拼杀。
封峻明白,“大鱼”就要上钩了。
他正要带兵支援西南方,突然心念一动——别忘了,这是御林军。于是,他没有去西南方,反而调转马头,带人朝东南方驰去。
果然,声东击西!
一个没有带胄的将领,在一队人马的严密围护下,正要从东南面突围。
一旦锁定目标,事情就好办多了。封峻引弓搭箭,几乎没有瞄准就满弓放弦,一箭射死那将领右边的将校,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很快,陷阵营的兵士绑缚着那名将领,来到他的马前。
封峻握着黑漆弓,居高临下盯着那名将领,问道:“你就是是庚翼?”
那将领抬起头来,林中的火光映照在他年轻的脸上,这样高鼻深目的轮廓和浅色瞳孔,正是胡夏人的特征。他注意到,这人正竭力克制着身体的颤抖,却掩饰不住眼中的恐惧。
“朕……朕是大夏皇帝,”他汉话流利,声音大得有些不自然,“你这蛮将,还不报上名来!”
封峻冷哼了一声,南方把北方蔑称为“北胡”,北方又把南方蔑称为“南蛮”,真是没意思。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偏将,那偏将会意,调转马头而去。既然庚翼已经被擒,那陷阵营就可以放开手脚,快速清扫战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