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峻的目光扫视着战场,想起了心中一直挂念的事,便问庚翼:“张亭志卸任统帅以后,回到了厉城了?”
“张亭志……他已经死了。”
封峻心头一紧,低下头,盯着庚翼急声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庚翼的脸上露出几分犹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帘,说道:“他被撤职后,原本要押送京师,结果……”
“接着说下去。”封峻不由自主握紧了手中的马缰。
“在押送途中,张亭志趁守卫不注意,在囚车中用腰带自缢而亡。”
“腰带?”封峻想起上次见面时,张亭志腰上那条醒目的紫锦白玉带。
“对,那条玉带,是他官拜丞相时,先帝赐给他的。”
“可惜,实在可惜。”
封峻不禁长叹了一声,抬头一望,天幕中的繁星渐渐黯淡,迎面吹来的夜风,越来越炙热。
他穿在两当甲中的褶绔,早已被汗水浸透,湿乎乎黏在身上。他早已习惯这种不适,甚至都不会注意到这一点。
此时此刻,封峻低下头,睥睨跪在马前、瑟瑟发抖的一国之君,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他似乎看到,胡夏的国都厉城,已经匍匐在他的脚下了。
?
封峻在曲葭坡生擒庚翼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前线。
连日来坚壁不出、固守营寨的庚平军,军心大乱,匆忙拔营回军,想在中途截住封峻的后路。
顾良才早有准备,事先让石浩率领一万朔北军,埋伏在庚平回军的必经之路上,把阵脚大乱的庚平军杀得丢盔弃甲。随后,顾良才亲率两万人追击,步步紧逼,死咬住庚平的败军不放。
庚平紧急派出信使,要求与顾良才和谈。顾良才拒绝,攻势更加猛烈。
庚平再次派出信使,要求向顾良才投降。顾良才再次拒绝,追击到旌新坪,与石浩合围包抄胡夏残军。最后,由石浩一马当先斩杀了庚平,十万胡夏军近乎全灭。
五月十八日,顾良才率领两万余朔州军,到曲葭坡与封峻会师。
此时,胡夏军东路惨败的消息,已经传到西路战线。在封峻的授意下,庚翼向统领西路大军的骠骑将军侯飞龙致信,以大夏皇帝的身份,命令他向元舜投降。
西路战事正在胶着中,侯飞龙正与元舜打得难解难分,不甘心就此投降,打算率大军前往海西,去投奔已经割据称王的三王子庚礼。
然而,胡夏军心已散,临行前发生兵变,侯飞龙被副帅燕乐杀死。燕乐率现存的数万大军,向元舜归降。
五月二十五日,封峻统领朔州军,兵临厉城城下。
庚翼在封峻的陪同下,到城门口亲自向守军喊话,要求打开城门,并且声称,封峻已经对他许诺,会严格约束军纪,入城后遵守三条禁令:
禁止杀降,禁止劫掠,禁止奸淫,违者斩无赦。
二十六日辰时,厉城的守军打开了城门,迎朔州军入城。
封峻入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分派重兵,驻守城中武器库、粮仓、国库和各处战略要冲。同时,由于京师陷落,除了其他三位王子割据之地,胡夏其他大部分城镇都望风而降。
午时,在厉城皇宫的瑞门前,正式举行庚翼向大宣归降的仪式。
封峻站在烈日下,身穿一套半新不旧的两当甲,头戴凤翅兜鍪,手持一根白玉符节。这符节原本是名义上的调兵凭证,此时则代表大宣的皇权威仪,以此接受庚翼的归降。
他百无聊赖地等着,抬头仰望眼前巍峨而熟悉的宫门。他虽是第一次来厉城,这些似曾相识的景象,却仿佛让他回到了郁阳。
这是自然。早在近百年前,厉城原本就是大宣的国都。直到胡夏入侵以后,大宣不得不南迁避祸,在郁阳重建了旧都的制式。
日头毒辣,晒得封峻口干舌燥,也只能忍耐着。过了好一会儿,他远远看到庚翼从皇宫中慢慢走出来。
庚翼穿着一身白衣,脖子上挂着一个明黄色绸缎包裹的包袱。在他的肩头上,还勒着一根粗麻绳,正费力地牵引着身后的板车,板车上面放了一副棺材。
庚翼艰难地走到他面前,放开拉着棺材的麻绳,跪在地上,取下脖子上的包袱,解开后拿出一块青玉玺,双手捧给他。至始至终,庚翼都没有与他对视。
封峻双手接过这块玉玺,低头凝视着它,心中百感交集。
当年哀帝匆忙南迁躲避胡祸时,不仅丢了厉城,也遗失了这块传国玉玺,此后胡夏一直讥讽大宣君臣为南蛮,反而声称他们才是正统。
封峻将国玺放进亲兵捧着的紫檀木盒中,按照规制,扶起庚翼起身,然后接过亲兵递来的火把,当着庚翼的面,烧掉那副棺材,表明接受庚翼的归降。
这一系列繁文缛节过后,已经过了未时。
封峻的衣衫早已汗湿,他取下兜鍪,接过亲兵端给他的凉水,三两口灌下去,这才缓过气来。一个兵士朝他走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封峻的眉头渐渐皱紧了,心下不由得一沉——
果然,还是出事了。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