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恒垂下了眼帘,回避着她的目光,没有看她。
“这就说明,”元靖云不禁轻叹了一口气,“在你尚且没有性命之虞时,在你送我花钿之前,你就已经背叛我了。”
玉恒眉头一皱,慢慢抬起头看着她,眼神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愠怒,说道:“你既然都已经知道,又何必来问我。你跟那些女人都是一路货色,水性杨花,喜新厌旧,这也就罢了,我最气不过的是,你既然已经变心,为什么还要毁了我。”
“毁了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元靖云一怔,全然不明就里。
玉恒愤然看着她,近乎咬牙切齿般慢慢说道:“靖云,你知道吗?我为了你,千里迢迢跑到郁阳,抛下身怀六甲的发妻,可你就是这样辜负我的。”
元靖云闻言,不禁大惊失色,急声问道:“发妻?你……成婚了?什么时候的事?”
“当初救我的那个胡夏游商,是一家绸缎庄的老板,在我养伤期间,他的女儿精心照料我,又一心想要嫁给我。我那时身无分文,记忆尽失,那姑娘又对我言听计从,只要娶了她,将来就能继承她家的绸缎庄,也不失为一个好出路。”
元靖云难以置信地紧盯着他,说道:“可是,你之前说你为了报恩,在他家当伙计——”
“我哪儿吃得了这种苦,”玉恒低头看了看他骨骼修长的手,露出一个浅笑,“不管是大宣还是胡夏,像你们这种贪恋皮相的女人,到处都是。”
“这么说来,老胡带你回来的时候,你大可将实情告知我,我又岂会拆散你们夫妻?”
玉恒冷哼一声,说道:“你现在当然这么说,趁我不在时,你已经有了新欢,巴不得一脚把我踢开——”
“你在强词夺理,”元靖云冷冷打断了他,“分明是你见利忘义,老胡把我的事告诉你以后,你仔细权衡了公主和绸缎庄女儿的份量,这才抛下发妻,自愿跟着老胡回到郁阳。所以,当你发觉失算,就在元弘嘉的利诱下,伪造了书信陷害我。”
玉恒一怔,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沉默了。
元靖云静静凝视着他,果然是当局者迷。
她十九岁时遇到玉恒,这是她生平所爱的第一个男子,四年间的朝夕相处,她曾经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对他付出,他喜欢什么,就给他什么,她不顾身份、不顾非议,爱得没有丝毫理性,愿意为他做任何事,甚至可以为了他连命都不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向裴家复仇。
更可笑的是,她回京时自身难保,还在担心他的安危。哪里知道,他早就为了蝇头小利,一边花言巧语哄着她,一边又狠心陷害她、要置她于死地。
玉恒干笑了一声,神情有些不自在,看着她说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你打算如何处置我?要杀了我吗?”
元靖云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在我回京之前,我曾向驸马许诺过,我会给你一笔钱,然后让你走。”
“你居然肯放过我?”玉恒一脸错愕。
“你别自作多情了,这与你无关,是我和我驸马的约定。”元靖云淡淡看着他,心中已经毫无波澜,“你即刻离开公主府,前往城南的乐和客栈,明日一早,我会派人给你送钱,拿到钱以后,你必须立刻出城,此生不得进入郁阳。”
玉恒怔怔看着她,又将视线落在她身旁的琴几上,那里曾放着他的飞泉环佩琴。他又看向窗边空荡荡的连塌,上面的鎏金团花纹妆奁已经不翼而飞。
对了,清远阁中无数个耳鬓厮磨的昼夜晨昏,他为她弹过的琴、描过的妆,他与她的调笑温言、柔情蜜意,似乎还隐隐飘荡在屋角房梁。
玉恒露出几分索然的神情,有些迟疑着问道:“那这清远阁……”
“我会一把火烧了它,今夜你住在乐和客栈,想必能够看到它的火光。”元靖云说完,不再理会他,转身朝门外走去。
她走出清远阁,穿过月门,朝花园的池塘边走去。这是她最后一次走上这条卵石小径,池塘中枯荷萧索,带着凉意的秋风吹皱一池寒水,吹拂着她鬓边的垂发和宽大的衣袖,吹向万里无云的碧空,有了秋高气爽之意。
元靖云站在池塘边,将目光越过公主府的院墙,越过金川门的巍峨城楼,投向更遥远的朔北,想到了封峻。
在她走投无路、一无所有时,即便他们之间的嫌隙,几乎到了形同陌路的程度,他仍然拒绝了种种利诱威逼,愿意付出一切来守护她。
念及此,元靖云心中一动,果真是:
千金易得,良人难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