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峻的目光,紧紧跟随这支羽箭,一直看到它穿透刘坚的脖颈,才长长呼出一口气。紧接着,他看到刘坚中箭坠马,身后一个亲兵勒马不及,马蹄重重踩踏在刘坚的身上,必然活不成了。
确认这一点后,封峻没有半分耽搁,一边跑向拴马的地点,一边将脖子上的深色领巾拉起,盖住口鼻遮挡面容。亲兵队很快就会顺着来箭的方向,守住松岭坡的各处要道,他必须在此之前逃脱。
更棘手的是,如果等他们叫来朔北军营的兵力,更会将这座丘陵围得水泄不通,到时候就插翅难飞了。
封峻来到拴马处,解开马缰翻身上马,一手执弓,一手握缰,朝朔北城的方向奔驰而去。他不敢走马道,只能在林间穿梭,为了避免被树枝刮倒,他不得不低低伏下身子,几乎紧贴在马背上。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几支羽箭几乎贴着他的耳边呼啸而过。他转头一看,亲兵队在他身后紧追不舍,快速地四散开来。他们比他预料的更加训练有素——刘坚遭到暗杀,他们如果交不出凶手,回去也活不成,必然以命相搏、死咬着他不放。
封峻快速抽出一支羽箭,保持伏在马背的姿势,在难以想象的逼仄空间中,引弓朝后射去,利箭破风,一个亲兵应声坠马。
一箭,一个。
又一箭,又一个。
须臾间,他左右开弓回头便射,七八支箭次第放倒了七八个亲兵,还有两三个则是自己射箭时,被树枝刮倒坠马。
余下的人似乎畏惧封峻的箭术,与他渐渐拉开距离,他们自知没有封峻这般精妙的弓马技术,便纷纷低伏在马上,不再放箭,只是小心躲避林间的树枝,时近时远地跟着他。
果然,这样一来,封峻要想故技重施,变得更加困难。一个箭壶只能放下二十支羽箭,他没有多余的可以浪费。因此,他引弓放箭的频次变少,也需要更长的瞄准时间,才能保持箭无虚发。
三箭之后,又有三个坠马。
封峻不用看也心中有数,箭壶中还剩七支箭,身后的亲兵还有六人,送他们上路,够了。
此时天色渐渐发暗,松岭坡的林间道路被枝叶遮挡,暮色已经有些浓厚了。他估摸着过不了多久,就能够驰离这座山坡,在此之前,只要像刚才一样小心解决掉身后的追兵就行了。
封峻再次转头控弦放箭时,突然听到胯下的马长嘶一声,像撞到了什么一般彻底失去平衡,一股巨大的惯力,将他从马背上狠狠甩了出去。
绊马索?!
封峻来不及细想,迅速蜷缩身体,用手臂护住头面和肋下,几乎与此同时,左侧肋部受到一阵猛烈的撞击,落地以后,他又翻滚好几圈才停下来。他撑起身,一阵剧痛从左肋出袭来,令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偏偏是这时候。
封峻忍着痛迅速爬起来,隐蔽在一棵大树后面。此前在郁阳大牢受刑时,被狱卒打断了几根肋骨,想必刚才落地时受到撞击,旧伤复发,现在没法再引弓了。
他背靠着树干咬紧了牙关,听到身后渐渐逼近的马蹄声。这下他才明白,那些亲兵以命相诱,吸引他的注意力,是为了让同伴设下绊马索,就等着将他围堵到这里。
离他不远处,那匹黑马倒在地上痛苦地嘶鸣,已经不能再骑了,他要想徒步逃脱骑兵的追捕,几乎没有丝毫可能性,唯有迎敌一战。
亲兵队的包围圈越来越近了,数支箭朝向他的方向凌厉射来。封峻伏低了身体,计算着来箭的方向和人数,趁亲兵抽箭搭弓的短暂间隙,捡回了掉在附近的黑漆弓和仅剩的几支箭,
封峻低头看着手上那张跟随他出生入死的黑漆弓,深吸一口气。引弓的方式,从来不止一种,除了臂张,更有脚张。
在灰黄的暮色中,封峻忍痛捂着撞伤的左肋,慢慢站起身来,面向亲兵驰来的方向。他高抬起右脚踩住弓弣,右手搭箭控弦,用仅存的右眼瞄准目标——
只要有弓,有箭,这里就是他的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