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靖云骑着马,朝郁阳通往朔北的官道上匆匆驰去。
她这才发现,到了这般穷途末路的境地,无论她是什么身份,无论她有过多大权势,天地浩渺,能够让她安心容身之处,竟然只有封峻身边。
他为她死间除裴祯明,经受严刑拷打,却绝不说出半句不利于她的证词;他为她抵挡三十万建州军,以不到一成的兵力和必死的觉悟,以命相搏、险中求胜,这才保全了她的性命。
正如他当初的承诺:“有我在,你一定没事。”
想到这里,元靖云的心中柔软地一动。可是,这次他为了玉恒的事,愤然回朔北,两人之间心结未解,只怕到时候见了面,还是会有一番龃龉。
念及此,元靖云心里又别扭起来,以她的心气脾性,是断然不肯轻易低头的,况且她觉得在这件事上,她并没有多大过错——
玉恒无亲无故,又因着她受了这么多苦,她总不可能将他拒之门外、视为陌路吧。总该要给她一些时间,好好安顿玉恒,为他将来谋一个好的出路。
话虽如此,元靖云想到傍晚发生的事,还是难免有些心虚,感到底气不足。玉恒毕竟是她深爱过的人,又经历了这般撕心裂肺的阴阳两隔,哪能就一下将他从心里撵出去。
对了,玉恒。她蒙受此番不白之冤,倘若公主府被查封,只盼望玉恒不要被她牵连,也能找机会平安脱身。
元靖云这般胡思乱想着,转眼间上了从郁阳到朔北的官道。好在今夜月色疏朗,照在宽阔平整的道路上,隐隐泛着银辉,赶夜路不成问题。
也不知这样马不停蹄走了多久,元靖云凭着感觉,大约已经过了子时,可以看到郁州与朔州之间的界碑,再往前走,就是朔州的地界了。
这时,前面隐隐闪出了几点灯火,元靖云感到不太对劲,手握马缰缓缓用力,轻轻勒着马,害怕停步太急引起马的嘶叫。元承光的这匹乌云踏雪,实在是一匹训练有素的好马,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等马停下来以后,元靖云下了马,牵着马轻手轻脚地下了官道,躲在路旁树丛的阴影中,观察起前面的灯火来。
按理说,她昨晚从郁阳出逃后,即便北军通知朔州官兵,消息也不可能传得这么快。但眼前的情形,确实摆明了朔州早已有所防备,知道她必然第一时间投奔陷阵营,在这条官道上设了卡哨。
元靖云正思忖着,注意到前面的灯火熄灭了,一切又归于黑暗中,前方传来一阵渐行渐远的马蹄声。
她暗自庆幸,正好遇到他们排查一队赶夜路的人,所以有些许灯火出现。要是再迟一刻,她光靠月光难以看清前面的情形,必然会懵然不知地撞上卡哨,被抓个正着。
这么说来,想必另外几条通往朔北的官道,也都封锁了。元靖云想到这一层,便牵着马进了路边的树林,打算找找有没有别的通路。
林中枝叶茂密,遮挡了一部分月光,视线也远不如官道上清晰,不便骑马。
元靖云一手牵着马缰,一手提着裙摆,深一脚浅一脚向前走着。她脚上穿的笏头履,鞋底轻软,远不如皮靴结实,她在崎岖不平的林间小道上,走了好一会儿,一双脚胀痛难耐,实在苦不堪言。
元靖云走下一处斜坡,脚下猛然一滑,心中一惊,害怕跌落下去,本能地抓扯住手上的马缰。谁知,这乌云踏雪马一时受了惊,突然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
她勉强站稳了身子,却听见官道那边起了骚动。果然,马鸣惊动了设卡的官兵,几处火把次第亮起,他们迅速朝林中而来!
元靖云听见设卡的官兵朝这边来了,不禁大惊失色。她环顾着四周漆黑的树林,月影疏淡,照不清楚前路,再像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摸黑走,很快会被四面搜捕而来的官兵发现。
元靖云打定了主意,一咬牙,翻身上了马,扬起马鞭狠抽了一下马臀,乌云踏雪马放开四蹄,在林中奔驰起来。
“抓住她!”
“别让她跑了!”
身后官兵的喧嚣更盛,元靖云紧紧伏在马背上,避免被树枝刮倒,全然看不清楚方向。这乌云踏雪马在暗林中左突右进,仿佛有灵性一般,敏捷地避开了所有的障碍。
元靖云索性放开了马缰,紧紧抱住马的脖子,抓住马的鬃毛,在剧烈的颠簸中踩紧马镫,以防被甩下来。或硬或软的树枝刮过她的脸颊、脖子、手脚和背脊,间或传来一阵阵刺痛。
也不知像这般奔逃了多久,元靖云在呼啸而过的风声中,凝神静听身后的动静,只听见自己这匹马踏在泥地上闷闷的蹄声。她渐渐松了一口气,明白已经躲过了这一劫,便重新抓住马缰,轻轻勒马停住。
元靖云下了马,环顾四周,仍是一片月光稀疏的暗林,间或响起一两声虫鸣。在她看来,这番景致与刚才相差无几,她心中一慌,果然迷路了。
对了,北极星可用来辨别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