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城中已经戒严,城门也封锁了,但只要有手中这块令牌,想必应该可以通行无阻。
夜色深沉,路上已经没有行人,元靖云按照承光所说的路线,果然一路都没遇到巡夜的北军,径直来到了小津门。
元靖云故作镇定,缓步骑到门洞前,一个队官模样的中年男子提着灯笼迎上来,恶声恶气地说道:
“你是谁?干什么的?没看到城门关了吗。”
元靖云掏出令牌,递给那队官,说道:“我住郊外的母亲病重,想去见最后一面。”
“寅时正开城门,”那队官看了眼手中令牌,大约以为她是哪个官宦之家的女眷,态度和缓了些,“没几个时辰了,回去等等吧。”
“病来如山倒,只怕等不了,还请军爷念在我一片孝心,我定会让我家老爷报答这份恩德。”
“谁是你家老爷?”
元靖云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心中一惊,这话不是那队官说的,却来自黑漆漆的城门洞中。
元靖云紧盯着门洞,在浓厚的黑暗中,渐渐浮现出一名男子挺拔高挑的身影。
他踱步走到了她的马前,队官和几个兵士手中的灯笼,让她看清了他的模样——他最多不过二十五岁,高鼻深目薄唇,深邃的五官在灯笼映照下,投下浓厚的阴影,他的仪态不怒自威,正冷冷打量着她。
元靖云并不认识他,可当她看到他身上的明光铠形制,心中大感不妙——这是四品!
此人必定是统领小津门的城门校尉,今夜竟然由城门校尉亲自值守,真是一张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
此前,元靖云料定那队官是北军低级将校,不太认识朝中高官,本打算胡诌几句哄他开门。可是,若换做是城门校尉,他如此年轻便官居四品,必定出身士族,与朝中大臣多有往来,根本不可能骗过他……
“怎么,你连你家老爷的名讳都忘了?”那城门校尉上前一步,眼神一凛,右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柄,其他守卫见状,也立刻戒备起来,将她团团围住。
空气仿佛凝固住了一般,元靖云握住马缰的手开始冒汗,心砰砰狂跳,只要他一声令下,她如何能够突破重围?或杀或擒,那只能听天由命了。
元靖云心中慌乱,却注意到那城门校尉的脸上,露出几分疑惑的神情。他紧皱着眉,竟然开始细细打量起她骑着的这匹马。
这匹马膘肥体壮,通体如同黑缎子一般,在灯笼映照下油光放亮,唯有四个马蹄白得似雪。这样一匹好马,有专门的名头,唤作“乌云踏雪”。
那校尉的目光从马身上移开,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又紧盯着她身上绀青色的帔风。随后,他皱着的眉头松开了,右手从剑柄上移开,朝身旁的队官一伸,说道:“令牌。”
那队官恭恭敬敬将令牌递给他,他拿在手中,低头看了一眼,又抬头看她,说道:“我想起来了,谢司马跟我打过招呼,说他的一个侍妾夜里可能要出城。你怎么不早说?”
元靖云一怔,立刻明白过来,说道:“妾身只因忧心母病,一时慌乱无措,让军爷见笑了。”
“令牌我先扣下了,等你回城时再找我拿。”那校尉将令牌捏在掌中,朝部下一抬手,“放行。”
元靖云故作镇定,骑着马出了小津门。显然,那城门校尉已经认出了她,却看到她骑着承光的马,又穿着承光的帔风,因此没有将她拿下,反而放她出了城。
他之所以扣下令牌,是知道她不会再回城了,而元承光丢了令牌,事后追究起来,要失责受处分。这样一来,他只要扣下令牌,再还给元承光,一切便神不知鬼不觉。
元承光如今是射声校尉,和统领十二个城门的城门校尉一样,都归属北军。而小津门的这个校尉,愿意冒着风险、担着干系,如此心领神会地完成承光的嘱托,可见他与元承光的关系,绝非同僚这么简单。难怪元承光特意叫她从小津门出城,而非更近的西明门。
念及此,她对承光更多了几分感念之情。
四叔以前总说他顽劣不堪,但她素来知道,他看起来吊儿郎当,其实极重情义,这次他父亲死于非命,想必他心中的悲痛也更甚于常人,但愿戚澜能好好安慰他,先陪他度过这一关,将来再从长计议。
元靖云出了郁阳后,踏着清朗的月色,朝郁阳北面的官道策马狂奔起来。
无论是承光还是她自己,乃至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倘若有难,会去并且能去的地方只有一个——
封峻的陷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