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恼归恼,元靖云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屈服了。她朝东厢房的庭院走去,心里想着:要是他的房门开着,就去见他一面;要是房门关着,那也就死心了,早早出城免得耽误大事。
等到她忐忑着走到东厢房的庭院一看,不禁心一沉——房门关着,他果然还没起。
元靖云站在落了雪的院中,看着面前那扇紧闭的房门,想着一门之隔的那个人,纵容自己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
天色又亮了些,已经不早了。纵然她万般不舍,也不得不收敛了心性,藏起这恼人的情丝。
元靖云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果决,毅然决然地走向了侧门。一旦清空了思绪,她脑中又开始盘算起来。
虽然她没有料到元弘嘉能出城,但他会向裴庆献上什么计策,她倒是心中有数。她预想得到裴庆必然有所疑虑,如果他真想这样做,昨晚他刚到金川门被拒时,便会挟天子直奔建州,而非在郁水以北扎营了。
裴庆的这番犹豫,倒确实给她增加了一丝成算,只是到时候究竟如何,还是只能随机应变。
元靖云凝神思忖着,穿过一扇月门,来到了侧门前的空地上。她抬头一看,不禁眼前一亮,心中砰然大动——
那个牵马的“马夫”,正是封峻!
他牵着两匹马,身穿一套鸦青色小袖褶服,脚踏一双圆头乌皮长靴,肩上背着的弓袋露出半截黑漆弓,腰间挂着装满箭的箭壶和腰刀。
封峻左眼上绑着黑色眼罩,压着左额那条斜穿眉角的伤疤,仍是往常那副微微皱眉的表情,头上和肩上都落了雪,显然已经等了好一阵。
元靖云按捺住心中的意外之喜,朝他快步走过去,说道:“你来干什么?昨晚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没有说好。”封峻朝她的枣红马侧过身,用衣袖擦着马鞍上的雪水。
“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我陪你去。”
“你去了倒让我分心,”元靖云对他一笑,“城外有数百南军,裴庆要杀我,谁也救不了。”
“那让别人去。”封峻擦完她的马鞍,转过身皱着眉看她,“我替你去。”
“裴庆指名见我,旁人恐怕谈不拢。”
“这分明是个圈套。”
“我千辛万苦才走到这一步,就算龙潭虎穴,也不得不去。”
封峻牵着马缰,眉头深锁,转头盯着檐上的落雪,冷着脸不看她。
这个人,真是固执。
元靖云心中叹息一声,自然明白他的关切和担忧,又感到一阵无奈而柔软的喜悦。
她略一思索,有了对策,抬起头看着他,说道:“我说的话你都信,是不是?”
封峻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神情严肃地看着她,仍旧沉默着。
“那我许诺你三件事。”元靖云朝他伸出三根手指,“第一件,我必定平安归来。”
封峻皱着眉看了她好一会儿,仿佛认输一般,重重叹了口气,将枣红马的马缰递给她,问道:“第二件呢?”
“等我回来后,”元靖云接过马缰,翻身上马,“即可让你重建陷阵营。”
“第三件呢?”封峻抬起头望着她,眼中的担忧丝毫没有减少。
“第三件,等我回来再告诉你。”元靖云骑在马上,对他狡黠一笑。
她勒转马头,缓步轻蹄出了侧门。寒风凛冽,她却觉得胸中广阔如天地浩渺,再无烦恼挂碍,便潇洒地扬鞭策马,向金川门驰去。
?
元靖云到达金川门时,在瓮城里看到了戚荣卓。等她出城以后,他就守在金川门,如果一切谈妥,他就会打开城门,让陛下和裴庆一行人入城;如果没有谈妥,便是另一套对策了。
元靖云对戚荣卓略一点头,策马出了金川门,过了郁水桥,来到裴庆的营寨。辕门前站着一队南军兵士,显然是在迎候她的到来。
她认出为首的那个将领,正是裴庆的亲兵队长。她知道营中不能驰马,便在辕门下了马,把马缰交给了一个兵士。
那亲兵队长向她抱拳一礼,说道:“公主,这边请。”说着,就将她引到了中军大帐里去。
元靖云走进中军大帐,看到帐中设了三个席位,却空无一人。她在右侧的独榻上坐下,旁边的大云铜盆里燃着银碳,她伸出手烤着火,在火盆的萦萦热气中,被寒风吹得僵冷的双手,渐渐恢复了知觉。
裴庆让她等着,这便是下马威了,她也不以为意,反正有的是时间。好在帐中温暖,婢女又送来了热茶和茶点,也不算难熬。
元靖云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热乎乎的茶汤妥帖脾胃,驱散了不少寒气。几块羊脂煎好的酥黄独,放在一个银鎏金梅梢月纹盘中,她拈起一块酥黄独尝了一口,咬开酥脆的面衣,混合捣碎的香榧子和甜杏仁,里面的芋肉软糯甜香,汇聚成丰富回甘的口感。
今日她出门早,天气冷饿得快,这样既暖和又饱腹的茶点,实在最合适不过,难怪偈诗里说:“煨得芋头熟,天子不如我。”
元靖云就着热乎乎的茶水,不紧不慢地吃了两块香喷喷的酥黄独,又等了好一阵,有些坐不住了。
她站起身走到大帐门口,刚撩起帐帘,却觉眼前寒光一闪,守在门口的队官噌地拔出腰刀,挡住大帐的出口,锋利的刀刃猛地横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