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什么？”元弘嘉怒喝一声，粗暴地一把推开她，打开房门，跌跌撞撞冲进了飘着细雪的沉沉黑夜中。

?

正月里夜晚的雪风，冰冷刺骨。

元弘嘉骑在马上，滚烫的身子被这样的冷风一吹，冻得他瑟瑟发抖，又是一阵激烈地咳嗽。他不得不用一只手扶住马鞍，以免咳得跌下马来。

元弘嘉骑得并不快，倒不是因为怕冷，而是为了提防巡夜的北军。

这条路是通往金川门的方向，皇帝一行既然是回城时被拦在了城外，自然是驻扎在金川门外的郁水以北。好在济阳王府原本就在郁阳城的北面，离金川门不远，只要小心一些，很有可能不会遇到。

就在金川门已经可以远远看到的时候，元弘嘉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远远传来，他急忙勒马停住，将马牵进旁边狭窄的暗巷中，藏在浓黑的阴影里。

不急不缓的马蹄声由远至近，元弘嘉不动声色，确信自己所在这条暗巷很隐蔽，骑马而过根本不会看见。

很快，第一骑经过这条暗巷，进入了元弘嘉的视线，看他们的军服形制，果然是巡夜的北军。他静静等待他们骑过，突然感到肺部一阵猛烈的气促，喉咙急剧收缩，眼看又一轮剧烈的咳嗽即将爆发。

元弘嘉大惊失色，来不及细想就死死捂住了口鼻，咬紧牙关想拼命克制住咳嗽的冲动。此时，无论是呼气还是吸气，任何一丝冰冷空气在肺部和喉管的流动，都会引发一阵又一阵越来越强烈的咳意。他不得不完全屏息以待，只求那几个兵士赶快过去。

很快，肺里的空气不够用了，一种烧灼般的窒息感在他胸口到喉头蔓延，让他不由自主流出眼泪，但此时他已经感觉不到了，只是用最后的意志力保持着听觉。

马蹄声渐渐远了，直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元弘嘉才如释重负地放开口鼻，把脸深深埋进厚重的貂毛帔风中，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等元弘嘉终于停止了咳嗽，喘着粗气平顺呼吸时，才感觉到嘴里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刚才他紧闭牙关的时候，把舌尖咬破了。

元弘嘉凝神听了一会儿，发现没有异状，又翻身上马，朝金川门驰过去。快要到城门守卫的门洞时，他扬鞭加快了速度，守卫的兵士高声喝问：“什么人？”

元弘嘉勒马停在门洞前，镇定了心神，说道：“好大的胆子！连本王都不认识。”

一个队官模样的人走到他的马前，把手中的灯笼一提，照到他的脸，怔了一下——这样的容貌，任何人只要见过一次，就永远都不可能认错。

“原来是王爷，”那队官抱拳一礼，态度软了几分，“不知王爷出城有何贵干？”

“靖云公主有一封密信交给陛下，由本王带出城。”

“可有凭证？”

元弘嘉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那个队官。

那队官拿着信，借着灯笼的光，仔细看着信封上“陛下亲启”四个字，没有落款，背后密封的朱漆上，盖有一个“元”字章。

“还请军爷尽早放行，要是耽误了大事，只怕你我都担待不起。”

“可这……事先没有命令……”那队官把信递回给他，面露踌躇。

“军爷不妨想想，公主府在城南，本王从城南骑到城北，一路上遇到几队巡夜的人马，都是看了这信便没有拦我，要是真有问题，本王如何到得了这里。”

这话确实说到点子上，那队官犹豫了一阵，又看了看他，一挥手，对兵士说到：“放行！”

金川门缓缓开了，元弘嘉扬鞭策马，踏过宽阔的郁水桥，前方不远处，营寨的星点灯火在夜色中闪烁。

很快，元弘嘉凭着裴庆女婿的身份，没费多少周折便一路通报进去。

裴庆的亲兵队长迎了出来，对他一礼，说道：“王爷，丞相刚睡下不久，有事可否天亮再说。”

“事关重大，我要立刻面见丞相。你只管通报，有事我担着。”

裴府上下都知道，元弘嘉不仅是丞相的女婿，也算是丞相的军师，他这般说来，想必不会有问题。那亲兵队长告了一礼，走进裴庆的大帐中。

此时，元弘嘉体力早已透支，光是保持清醒就已经竭尽全力，他发着烧的额头，被雪风吹了这一阵，实在头疼欲裂，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但他还是咬着牙勉力支撑着。

父亲还在看着，我不可以倒下，更不可以输。

很快，元弘嘉被裴庆的亲兵队长领进了裴家大帐。

帐中温暖如春，大云铜盆里一节节寸长的银碳燃烧着，没有一丝烟，间或闪着一点两点赤红的火星。

裴庆负手站在铜盆边上，他年约四十，身披一件狐裘，头戴爵弁，姿容沉稳，颇有几分儒雅风范，只是略带疲态。

元弘嘉走上前朝他一礼，竭力忍耐着越来越剧烈的头痛和眩晕，说道：

“丞相，请立刻挟天子入建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