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元靖云坐在客厅的长榻上,闲闲倚着凭几,捻起一块广寒糕,越过榻上的矮桌,递给坐在对面的戚澜,说道:“这个不甜,你尝尝。”
戚澜没有伸手去接,干脆凑到她手边,等她喂到嘴里,再一口吞下,才嘟嘟囔囔说道:“还真是,跟外头买的不一样。”
“我特地嘱咐后厨改了方子,”元靖云也捻起一块广寒糕,咬了一小口,“没有用糖渍桂花,而是现采的鲜花,先要择去青蒂,再洒上甘草水,最后拌上米粉大火蒸熟。”
“听起来就麻烦死了。”戚澜又抓起一个放进嘴里,“对了,你之前出门穿的那身衣服就挺利落,怎么一回来,又是这种麻烦的打扮。”
“哪里麻烦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缕金交织绫窄袖襦裙,又看了看戚澜的黑色及膝褶绔,“各花入各眼罢了。”
“照我说,像你这样的花,入得十之七八男人的眼。”
“那可不见得。”元靖云想起昨天与那人的龃龉,心中骤然一沉。
“不像我浑身带刺,谁看我就扎谁。”戚澜牵起一边嘴角,似乎看出她心情不太好,故意逗她取乐。
元靖云对她一笑,说道:“有刺又如何?我就觉得你很可爱。”
“你又不是男人。”戚澜哼了一声,又去拿糕点吃。
“说谁不是男人?”
元靖云和戚澜双双转过头去,看见元承光大大咧咧跨进客厅来,他身穿一套威风凛凛的北军校尉铠甲,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那双神采飞扬的细长眼睛,瞥了一眼戚澜,不冷不热地开口说道:“你也在。”
“怎么?我来还要你批准?”戚澜面色一凛。
元承光坐到靖云这边的榻上,取下兜鍪放在一旁,自顾自吃着茶点,喝着靖云泡的茶,嘴上还是没闲着,说道:“我就说你这人,脾气这么大,难怪嫁不出去。”
“关你什么事!”戚澜瞪着他。
元承光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抓着茶点,面带嘲弄看着戚澜,说道:“我记得之前那谁,不是向你爹提亲吗?你怎么一口回绝了?看来你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免得嫁过去祸害人家。”
“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戚澜脸色大变,猛地站起身,又被他气得拂袖而去。
元靖云忍俊不禁,瞧着这对欢喜冤家,从小到大,每次他们一见面就闹得不可开交,她早习以为常了。
然而,当戚澜疾步走到门口,转头回看承光时,在她的眼神中,有几分嗔,便有几分怨。
“瘟神总算走了。”元承光吃饱喝足了,慢悠悠起身坐到靖云对面,“我刚才去看了姐夫,怎么?你们吵架了?”
“谁要你多嘴。”元靖云白了他一眼。
“哎呀,大家各自退一步,有什么事摊开说清楚,不就行了吗。”元承光枕着手臂半躺在榻上,惬意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我问你,他给了你什么好处?”元靖云倚在矮桌旁,居高临下瞪着他。
“哎,你可别乱说啊,我也是这么劝姐夫的。”
“那我也劝劝你。”
“劝我什么?”
“你说呢?”元靖云对他狡黠一笑。
元承光悚然坐起,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我明白了,我就说嘛,你怎么平白无故叫我来吃饭,原来和臭老爹早就串通好了。”
“你也不问问是谁?”
“谁?”
“戚澜。”
元承光一听这个生冤家死对头的名字,立刻露出一脸苦相,隔着矮桌扯她的衣袖,可怜巴巴地说道:“云姐,你发发慈悲行行好,饶了我吧,真要娶她,我宁愿去庙里当秃驴。”
“怎么?你嫌她比你大两岁?”
“她那个大小姐脾气,我可招架不住,你给我换个温柔贤淑的,别说大两岁,大十岁都行。”
“可是,我就觉得她很好。”
“好什么好,这女的又疯又野的,你忘了,小时候还跟我打过架,你看这儿,”他指着下巴,凑到她跟前,“这就是她打的,现在还有疤呢。”
“如今裴家势大,可以与之抗衡的,只有戚家。”元靖云敛容正色看着他。
元承光一愣神,随即重重叹了一口气,说道:“原来是政治联姻啊,没想到我堂堂临安王世子,也有任人宰割的一天。”
“戚太尉位列三公,只有一个独女,要是——”
“行啦,我同意了。”
元靖云怔怔看着他,感到难以置信。她原本准备了好一通说辞,就是想着,以他的气性还不知闹成什么样,怎么可能这么容易。
“我说啦,行。”元承光又枕着手臂,懒懒躺回榻上,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我真没想到……”
“男人嘛,做想做的事以前,先做好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