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说我出门了。”元靖云倚在正厅的榻上,看着窗外铅灰的天色叹了口气。
“驸马说,等你回来再过去。”
“就说我回来得晚。”
“驸马说,再晚也等你。”
“那,”她有些焦躁,“你随便帮我想个理由吧。”
“奴婢想的理由,之前都用过了。”婢女抬起头,可怜巴巴看着她,“驸马还说,你不过去,他就拖着断腿来找你。”
元靖云又叹了一口气,知道躲不过了,怔了半晌,站起身来朝东厢房走去。自接他回府,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她每日从照料他的婢女口中,对他的伤情了如指掌,却一次都没有去看过他。
她究竟在躲什么,她也有些说不清楚。
只是莫名感到,当她下定决心、不计任何代价都要救他的时候,有一些避无可避的变数,已经无可逆转地发生了,再想装聋作哑、充耳不闻,再想欺人、或者自欺,恐怕是办不到了。
她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既然拿不定主意,只好先躲着再说。可她心里也明白,无论再怎么逃避,也解不开心中纠葛的一团乱麻。
元靖云胡乱思忖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东厢房的外廊上。她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庭院中,细密的雨帘将院中的花木笼上了一层白雾,她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有清新潮湿的气味。
元靖云勉强克制着心中的愧意和不安,仿佛认命一般,慢慢走进了他的房间。
此时,封峻已经可以下床了,只是右脚吃痛,便斜靠在月门的镂花门框边,正定定看着她。他左脸覆着厚厚的绷带,绷带下那只眼睛业已失明,所幸保住了右眼,眼皮的肿胀消去大半,露出眼白里的一片血色,脸上还有大片深紫乌青的淤痕,鼻梁和嘴角的伤口结了痂。
“裴家怎么会放过我?”封峻看着她,神色颇为冷淡。
元靖云微微避开了他的目光,不知如何作答。
“你拿什么换的?”
这回问得更明白,她知道避无可避,才故作平淡地答道:“尚书令。”
封峻闻言,先是一怔,似乎难以置信,迟疑着问道:“你把尚书令让给了元弘嘉?”
元靖云点了点头,仍然没有看他,却听耳边炸开一声怒吼:“你疯了吗!”
她吓了一跳,抬起眼看他,他眉头紧皱,满脸怒容。他在生什么气?
她这般心气的人,平白挨了训,竟然全无平日的敏捷辩才,说起话来却是罕见的底气不足:“那怎么办?难道让我看着你死吗?”
“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早说过,你什么都不欠我!你到底有没有听懂?”
元靖云听到这一番抢白,越发不明就里,一时理不出头绪。她低下头蹙着眉,躲开了他的目光,心跳得越来越快,近乎自言自语地低声道:“你让我怎么说……”
“你丢了尚书台,拿什么跟裴家斗?你甘心这样认输?”
元靖云听他这般厉声说着,心中早已方寸大乱,全然没料到会是这般情形,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的心意,更不知如何安抚他莫名的怒气。
终于,她想出了不是办法的办法,拿出了犹犹豫豫的决断。
她避开他凌厉的目光,迟疑着走向他,停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
她不敢看他,慢慢伸出双臂,伸出白皙纤细的手臂,试着去环住他的腰,竟然作势要抱住他。
她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浓厚的草药味,快要靠上他的胸口时,她突然感到双肩被抓住,一股粗暴的力道将她推开。
“这又是你笼络人心的手段?”
元靖云不禁一片愕然,一抬头,正对上他那只淤血未褪的右眼,还没回过神来,又听他冷冰冰补了一句:“就算我只有一只眼睛,也看得明白。”
这下,她终于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她难以置信地紧盯着他,只觉一阵血气激涌到脸上,面颊像火烧一般滚烫,满是羞惭;随即又渐渐褪掉血色,气得煞白,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
他以为他是谁?笼络人心?他当她是这般轻贱之人?她何曾受过这般奇耻大辱!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也压不住心中的羞愤欲绝。她眉头紧蹙,不再看他,心中翻滚着满腔怒火,转身疾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