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嘛,做想做的事以前,先做好该做的事。”
封峻本是随口宽慰,谁知元承光竟一下愣住,半晌才对他释然一笑,说道:“姐夫说得对,敬你!”
夜空繁星闪烁,晚风微凉宜人,酒坛空了好几个,两人都有些醉了。酒酣耳热之际,元承光摇摇晃晃站起来,拔出佩剑趁醉狂舞。封峻受他的气势感染,也拔出腰刀舞得虎虎生风。
一时间,只见刀光剑影划破朗朗夜风。
元承光停了剑,以剑指远方,剑尖因酒醉而轻微抖动,他大声说道:“庚狩算什么东西,迟早有一天,咱们要踏平胡夏,收复厉城!”
“兄弟好志气。”封峻也停了剑,步履有些不稳,他摇摇晃晃走到元承光身边,用手推了推他举剑的手臂,指向西北方,“不过,厉城在那边。”
“这可丢人了。”元承光挠着头爽朗大笑,撑着剑跌坐在草地上。
封峻坐在他旁边,在越发浓烈的醉意中,仰望着头顶繁星闪烁的朗朗天幕。黛色夜空上,有些星辰永远耀眼夺目,而更多的那些则黯淡无光、籍籍无名,湮没在浩渺无垠的漫长黑暗中。这些星辰也像人一样吗?一出生就划分了高低贵贱,像裴茂这种人,养尊处优、酒囊饭袋,却能轻松跻身高位;像他这种人,哪怕拼死拼活、耗尽一生,也只能止步于四品?
不,起码有一个女人不这么认为。
封峻深吸了一口清润的夜风,往后仰倒在松软的草地上,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腥气。他伸出因醉酒而轻微颤抖的手指,指向夜空中最璀璨的那颗北极星。
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多年来夜行军时辨别方向的路标。但此时此刻,封峻想起了它的另一个名字——帝星紫微垣。
?
天显六年七月,胡夏发动的南侵开始了,由骠骑将军侯飞龙为主帅,领十万铁骑,浩浩荡荡向大宣边境进发。
封峻的陷阵营作为先锋部队,率先从朔北出发,到宝津渡口乘船,沿苍河逆流而上,预计到邑安附近后,再走陆路向北行进百余里,到石江陂建营扎寨。
此时,封峻带领最后一批陷阵营兵士,刚刚抵达了苍河北岸的登陆点。顾良才作为副手,早就乘坐第一艘战船,预先在岸边做好准备,陆续接应后续的陷阵营兵士。
封峻下船以后,看到河岸边尽然有序地放置着军械、粮草和战车,顾良才正跟一个兵士吩咐着什么,看到封峻走来,他也快步迎上来,拍了下封峻的肩膀,说道:“大哥,你来了。”
“斥候派了多少?”封峻看着他问道。
“老规矩,分四路,各十人。”
“第一批探哨,应该回来了吧?”
“刚才那个就是,目前没有看到敌军的踪迹。”
“粮草军械有折损吗?”
“没有,现在就等马了。”
封峻闻言,转头望向苍河广阔的河面,午后的阳光洒在水面上,被切得零零碎碎,泛着银白的波光。刚才他所乘坐的战船,腾空以后已经掉头,准备回程。
“按理说,运马的船也该到了。”封峻心中划过一丝不安,随船的几十匹马都给斥候用了,陷阵营的大部分马匹,另有专门运马的运输船运载。
“再晚些,就赶不及到石江陂扎寨了。”顾良才皱了皱眉头。
正在这时,一个兵士策马朝他们这边飞驰而来,扬起一阵沙尘,到岸边兵士活动的营区,也丝毫没有减速。
“将军,西北方发现胡夏骑兵,正朝我方进军。”斥候滚鞍下马,抱拳一礼。
“多少?”封峻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
“看旌旗阵型,约有两万。”
封峻心下一惊,和顾良才交换了一个眼神,又问道:“距离多远?”
“照他们的速度,大约半个时辰后抵达。”
“再带些人去,密切监视。”
那两个斥候领命而去,顾良才沉不住气了,有些惊疑地看着他,说道:“两万……我怎么感觉不对?”
“敌军先来了,马还没到。”
“没马,咱们不就成步兵了吗?”
“有人故意使绊子。”封峻有些焦躁起来。
“你是说赵广?”
“军需运输本就是朔北军府负责。”
“太阴险了,”顾良才忿忿不平,“两千步兵应战两万骑兵,咱们还能活吗。”
封峻何尝不知,陷阵营大多是弓骑兵和槊骑兵,没有马,就只能像步兵一样作战。这里地势平坦,利于骑兵冲杀,对战步兵原本就以一当十。如今胡夏两万骑兵奔驰而来,陷阵营却仅有两千人,如此悬殊的兵力,很可能全军覆没。
封峻把目光投向岸边堆放的辎重,说道:“敌军快来了,马是指望不上了,咱们有什么就用什么吧。”
顾良才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有些迟疑地说道:“你的意思是……”
封峻点点头,镇定地说道:“没有马的陷阵营,仍然是摧锋陷阵,三军莫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