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都,宸宫。
夜已深,宫内仍灯火通明,安帝赵衍坐于御座,手边放着一堆奏折,不时咳一两声。他年约半百,两鬓已很花白了,双目仍炯炯有神。一名二十四五岁的青年侍立殿内,眉眼身形清举爽朗,正是安国太子赵堃。
安帝道:“听闻你此次访宁,回程时居然遇刺,伤可好些了么?”
太子堃道:“已大好了,谢父王关怀。”
“那刺客是何身份,可有眉目?”
他低眉道:“侍卫无用,竟被他带伤逃走,遍寻不得。不过据儿臣推测,那刺客多半受宁国派遣此次秘密访宁,只有随行及接待者知晓行程,儿臣刚回月城便遇刺,因不在宁国国境,无法追责。只是安、宁两国素无纠纷,宁国为何行此事,儿臣却看不明白。”
安帝看着眼前一份密文,朝阶下的内侍一招手,内侍便取了密文呈给太子堃。安帝道:“你暮春返程,沿途考察各地政务,想必对军情变化不知晓。这线报是昨日呈上来的,你且看看。”
他细细看了,惊道:“这是……宁国当真如此虎狼之心?”
安帝凝眉不语,不知在考虑什么。
是时宫中寂静,太子堃垂手立在阶下,忽见一旁烛火微动,似有风掠过。他转头一看,只见殿中不知何时站了一道人影,而侍卫竟未发觉。男子斗篷罩身,黑布蒙面,腰间有意露出了半截剑柄,那剑外观极为特殊,太子堃一眼便认了出来,忙礼道:“先生。”
安帝闻言,抬头看时,已有侍卫反应过来拔剑上前,他忙喝道:“退下!”侍卫退下,他又忙忙起身走两步,作揖呼道:“先生”
那人站在殿中,也不动,只道:“定国出兵北境,三日后即抵平野关,司徒御、南宫潜领兵,骑七万,乘八千,步卒十万,早做准备。”
安帝激切道:“先生诚不弃寡人!”
那人不多言,转身便走,安帝忙道:“先生留步!”太子堃也急呼:“居士先生!先生离宫数载,今日现身,为何来去匆匆?”
那人道:“山中有要事,见谅。”
安帝道:“近日宁国借口军演,陈师我国东境。宁国素来中立,定国亦久不交战,两国是何目的,安国又该如何应对,还望先生教寡人!”
“邦交政事,恕在下力不从心。”
“用兵布阵,先生乃旷世奇才。先生若念旧情,还请指点一二!”
那人道:“王治理国家,自有文臣武将辅佐,在下无意居庙堂,王不必多言。”
安帝道:“先生当真不愿助寡人,如何不辞辛劳前来通告?堃儿之教亦未满期,先生难道忍心?”
太子堃顺势再揖,那人只道:“太子聪慧仁德,已然成材在下力有不逮,恐难胜任。告辞。”
两人还欲再留,眼前只黑影一闪,来人已消失。
元帅府。
夜半时分,府中人声俱静,只听得些夏虫窸窸窣窣的低鸣。江雪尧从醉梦转醒,仍觉头疼,又再难入睡,只好披衣下床,沿着走廊庭院散步吹风。将府邸转过大半,她又转至后花园,才在园中走了几步,忽然发觉林间石桌上有人,她放缓脚步,借星光仔细认了认,笑道:“苏凛。”
苏凛独坐桌边,手执酒杯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林木的影子将他遮了大半,只那双星眸十分清明。她一面走近一面笑道:“还喝,宴上没喝够么?”
苏凛不答,她在他对面坐下,问:“林决他们呢?”
“已歇息了。”
她笑叹道:“难得聚在一起,我居然醉了,可惜可惜。”见苏凛仍只饮酒,她便也想再饮,一看只有他手中那一个酒杯,不由得笑道:“真小气,也不预备与友人同饮。”
苏凛只静静望着她,不笑不言,任清酒滚过喉头。
“罢了,头还疼呢,你也少饮些,醉了我可不管。”她扶额低笑,又皱眉道,“父亲受召进宫了,怕是有紧急军情,你也听说了罢?”
苏凛点头。她叹了片刻,又道:“怎么不说话,真醉了?”
“没醉。”
她提酒壶掂了掂重量,笑道:“还说没醉,酒壶都快空了。你要喝酒,好歹叫个人,不仅过酒瘾,更要紧的是一道说话自斟自酌最易感伤,一伤心,可不就醉了。”
苏凛微笑道:“醉了倒还好,欲醉不醉才最伤人。”
“不愧是喝酒的行家,再喝几杯就可以作诗了,苏大侠好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