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低头微笑。她笑过一阵,用手撑住下颌道:“对了,先时拼酒输了你一个问题,你现在就问罢,我可不是耍无赖的人。”
他道:“明日再说罢。”
她歪头笑道:“那我走了。”说着便要起身,苏凛默默看着她,忽低声叫道:“雪尧。”
“什么?”
“与我说说话罢。”
江雪尧便仍旧坐下,撑着下巴道:“说什么?”
“什么也好。”
她转着眼睛想了片刻,又望了望头顶河汉,笑道:“这星星倒很美。记得我小时候很爱看星星,整日拉着我哥哥数数,还想摘下几颗来哥哥哄我说要飞到很高才能摘到,我便又要登高,他哪里拦得住我,只好跟在后面小心护着。我们半夜悄悄爬到阁楼顶上,还摘不到,我便想用箭射下来,结果星星没射到,倒吵醒了我父亲,把我们一顿好骂。”
她本想逗苏凛开心,还未讲完,自己倒先笑了。苏凛静静望着他,仍旧不言不语,眼眸十分深邃。
她便继续随意说着,讲小时候如何因学剑偷懒而挨骂,讲如何喜爱琴曲,却被父亲骂不务正业,讲父亲为了逼她从军如何关了她三天三夜,又讲她如何出逃,途遇何事何景,讲如何与林决相遇相知,林决如何劝她回家,父亲又如何妥协,允许她随林决出游,等等。
江雪尧一面讲一面笑,有时又不免叹息一两声,苏凛只默默听着,偶尔点头,口里饮酒不停。
说了许久,她口里渐渐有些渴了,便想找水润一润喉,眼下却只有这一个酒壶。倾壶欲饮,落进嘴里的却只有两滴残酒再看苏凛杯中,亦只有最后半杯了。
她笑骂道:“好你个苏凛,拿我的话当下酒菜呢?也不知道给我留些!”说着便要夺过酒来喝,苏凛抬手将杯后撤,微笑道:“烈酒伤喉。”
“给我!”
苏凛稍向后退身,低头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又将酒杯凑到唇边,顿了顿,一饮而尽。
“你!”江雪尧气得一拍石桌,将头扭在一边不理他原想等他讨饶,僵不一时又笑开了,转头笑道:“还真是个酒鬼。”
苏凛沉默许久,忽道:“抱歉,本不该如此的。”
“罢了,我哪有那么”她正笑着,忽然反应过来,收起笑容望着他,皱眉道,“苏凛?”
苏凛站起身,低声道:“今日是我失态,你且当未发生过罢。”她还在怔神,他已收好酒具,转身道:“夜深露重,尽早回房。”
眼见他一步步走远,她起身道:“苏凛。”
苏凛停步。她轻声道:“你今晚好像有些难过。有什么不开心的,切莫独自强撑,我们是朋友,不是么?”
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轻声道:“多谢。”
平明。
江枫习受安帝召见毕,已回到府中,正叫着江天何在房中谈话。
“派你先遣,主要为试探新军战力,又为保守起见,故令旧军主阵。虽是你受遣于人,但也不可一味应承,遇事当断则断,别让人看了新军笑话。你心思简单,凡事多留意,勿落人口实若有难处,尽量周旋,务必小心行事。”
江天何低头道:“孩儿谨记。”
“又要哥哥决断,又要哥哥周旋,父亲好生矛盾。”江雪尧跳进门来,一面说着一面往江天何身旁坐下。江天何笑道:“一是军务,一是人际,自当区别对待,雪儿可是不懂父亲苦心了。”
江雪尧只蹙眉道:“为什么不让父亲主将?为什么派哥哥去听旧军调遣?好容易建成新军,偏又要分散作战,什么试探战力,退敌后功劳还不是让旧军占了?”
江天何道:“新军实战经验不足,王上谨慎也是常理宁国驻军东境,父亲留守方能无忧。我领骑兵三万北上,新军大队仍在国中,再有战事,定是父亲统帅了。将士最重要的是保家卫国,至于功过赏罚,自有史家评判。”
“谁不知旧军对新军不满?哥哥孤身在外,不知道会如何受挤兑呢!”
江枫习喝道:“就你聪明!你哥哥此去是破阵退敌,不是与人打内战的!男儿有志建功立业,还拘身在何处?若整日只跟在他老子身后,如何担得起风浪!”
江雪尧道:“我才不信父亲会认同这等调遣,定是有小人谗言,父亲若强势留下哥哥,王上怎会不同意?”
“朝野纷杂,你懂什么?”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江天何忙劝道:“雪儿别担心,有云霄跟着我呢,不会有事的。你在家好好听话,可莫再惹父亲生气了。”
江雪尧把头扭到一边不说话,泪珠已在眼眶打转了。几人沉默间,白礼走到门口道:“元帅,少将军,已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