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林府。
府邸气势恢宏,分为数个小院,叶晞暂住的是客院,又称荷风院。她从雅香楼跟随林姓青年入府,一路交谈,大致了解了这位府邸主人的身份。林姓青年本名林逸,是荣陵第一商会“归塘轩”的轩主,早年贫苦,后靠商业起家,所创商会包罗各行各业,在本地很有名望。
叶晞安顿好行李,又在客房坐了片刻,林逸便差人来请用晚膳。到了席上,只见林逸与一年轻女子在座,她待要施礼,林逸已忙笑道:“你来了,快请坐。”
叶晞入座,侍女便上菜,都是些家常菜品,另有两道大菜和茶点。林逸道:“因是家宴,便没多准备什么,叶姑娘莫怪。”叶晞笑道:“林先生客气了。”
林逸又将身旁的女子介绍与叶晞:“这便是舍妹林晗,后几日要烦你调香了。”那女子年约二十一二,姿容秀丽,性情随和,笑道:“你便是兄长所说的叶晞妹妹罢,果然气质不凡。”
叶晞礼道:“林姑娘谬赞。”
“我虚长你几岁,只姐妹相称便好。”
三人一面用膳一面谈笑,叶晞有感于林氏兄妹真诚相待,便也不再过分拘礼。用过晚膳,兄妹二人又留她说话,林逸因问起她受托所办何事,她便拿出一枚令牌道:“不知林先生可认识此物?”
令牌正是蒙面人在荣陵城门交给叶晞的寻人信物,通身玄金色,正面镂刻了一个“苏”字,反面是刀剑相交的图案。林逸一见那令牌便有些惊讶,把玩了片刻,笑道:“叶姑娘果然不是常人,这苏家的令牌,可从不轻易送出。”
叶晞惊讶道:“林先生认得我所寻之人?”
林逸点头道:“荣陵南郊有一户苏氏,是铸剑的世家,这令牌便是苏家公子的信物。恰好我与苏公子交情匪浅,明日便送你过去罢。”叶晞欣喜称谢。
夜色渐深,林逸将叶晞、林晗二人送至兰馨院,自去歇息了。
兰馨院是林晗的住处,叶晞此来正是为她调香。一进屋,她便闻见一缕浅淡的香气,原来是林晗近日燃香的余味。她嗅了嗅,径直走到窗边开窗透气,道:“晗姐姐以往用的香中,有首乌?”
林晗道:“香料的事我不知晓,只因一直没有效果,兄长才去雅香楼请了妹妹过来。妹妹闻出来了?”
叶晞点头:“首乌虽能助眠,却有微毒,尽量少用为好。我把这一味换成茉莉罢,别的也略作调配。”
“全凭叶晞妹妹安排。”
叶晞便请林晗命人取了香料过来,细细调合,放进香炉燃上了。林晗静坐片刻,笑道:“叶晞妹妹果然厉害,我闻别的香从未如此心旷神怡。——妹妹似乎没用名贵香料?”
叶晞笑道:“有些香料虽名贵,却是以珍奇野兽为原材,既伤性命,又无功效,我家从来不用的。”
调香完毕,叶晞又嘱咐林晗几句,回房休息去了。因有薰香安神,林晗此夜难得睡眠安稳,自是不提。
第二日清晨,叶晞梳洗毕,便有侍女来请早膳,到了席上,却只见林晗一人。林晗道:“兄长已备了马车和引路的小厮,只是杏院的孩子又发病了,今日恐不能与妹妹同行,妹妹莫怪。”
叶晞只道无妨。她曾听兄妹二人谈起过杏院,院中收留了几名孤儿,似乎都有伤病,少不得他时时照看。
用过早膳,叶晞便取了青剑和蒙面人交予的木盒,随小厮一路来到南郊。此处远离闹市,很是清静,一座宅院伫立在尽头,牌匾上刻着“苏氏”二字。小厮停马道:“姑娘,苏宅到了。”
她下车将令牌递给门僮,不多时便有人来请,她留了林府小厮在外等候,自己进门了。
此院虽大,人丁却不多,叶晞一路走来,除了身边小僮居然再不见旁人。院内建筑简朴雅致,多是些园林景观,叶晞一面走一面观赏,不多时便听得剑鸣铮铮。再穿过几条回廊,终于见到了人影。
庭院深处,两名男子正持剑切磋,掀起阵阵剑影刀光。一名是二十多岁的青年剑师,一身游侠打扮;一名是十七八岁的少年,身着玄金色衣袍,身材挺拔。
苏宅小僮在庭院边停下,对叶晞道:“姑娘稍候片刻,我家公子正在会客,不便打断。”
“有劳了。”
叶晞静立在庭边,细细观察比剑的两人。青年剑师攻势凌厉,一招一式皆全力以对;而在这十分剑术的进攻下,对面少年居然能游刃有余地接住,格挡之余还主动出击,似是有意试探对方招式。
依着林逸对这家的介绍,叶晞已知那少年便是自己要找的苏家公子苏凛,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只见少年清秀俊朗,一双明眸翰逸神飞,颇有侠者气概。她静待了半刻,只见两人双剑相碰,对峙几息后同时折身后退,抱剑行礼。苏凛笑道:“吴先生剑式习惯在下已略为了解,先生十日后来取剑罢。”
“多谢。”对方抱拳一笑,告辞离去。
见苏凛往两人方向望来,小僮便紧走上前,递过令牌低语几句,他点点头,转头看向叶晞,展眉一笑。
叶晞原本心绪平和,与他眼眸对上的刹那,忽然心神一颤。
那双眼中不知含了何物,分明暮春将过,叶晞却忽觉春风拂面,整个身心都沉浸在极温柔的天光中。她感到奇怪,往那双清眸深处仔细看了看,仍不解其中奥妙,只觉其清扬逍遥,唯“朗月清风”四字可形容。
“这位便是林兄府上的叶姑娘罢,不知找我何事?”少年已到眼前,笑声清朗。
“受人之托,给苏公子送一物。”她点头微笑,将怀中木盒递上。苏凛略一点头,抬手屏退小僮,邀叶晞至附近凉亭坐下。
“不知是何人相托,竟有我苏家令牌?”他问。
叶晞道:“他只让我凭借此令寻人,说你见了盒内之物,自然明白。”
苏凛垂眼看着桌上木盒,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块深紫色矿石,质地极纯。他凝视须臾,了然笑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