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御花园里,随着令狐绢手腕、身形的迅速变化她手中的剑瞬息万变,犹如矫龙一般,剑光纵横,人影流动中周围树上的树叶纷纷落下,身体的舒畅让她郁闷压抑的心情缓和了不少。师兄曾说过剑是用来防身杀敌的,剑的性格就如它的主人一样,一定要让剑上的杀气四溢,这样才能先声夺人,气势上就占了优势。她笑问那师兄你的剑是什么性格?师兄斜睨了她一眼:霸气。师兄的确霸气十足冷傲凌人,但是他没有杀气,他始终下不了杀手,否则留下的不会是她!
令狐绢将剑舞得如同一面光墙,师兄倒下去的时候,前事终于历历呈现在眼前,因被封闭而造成的记忆混淆、连贯中断的往事又以新的形式翻滚着涌上令狐绢心头,她仿佛将一切都想了起来,她是怎样设心处虑、步步谋划的,为了那张藏宝图,她下足了杀手——真正的杀气四溢!当看着满手都是师兄的血,那触目惊心的殷红颜色让她彻底地清醒过来又让她不由地寒栗,它触动了她人性中最深最脆弱的地方,象回到了幼小时那样无主无依的时刻,她很久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软弱的时候了。
袁达迅速地赶来,竟直接给了她一个手劈,待她醒来后盈香轻声告诉他一切都已经处置好了。“处置好了”?那代表什么?她到处寻不见袁达的踪影,过了好几天他才出现,冷冰冰地告诉她,鬼丐已经不复存在了,鬼丐——师兄不在了?!不可能,师兄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消失,她曾问他为何有一个这样难听的称号,他却傲然地瞟她一眼说鬼丐的名号就是因为无人能打击他,他还说你必须比别人强才无人能打击到你!所以师兄才待她比一般人更冷更严?
她焦急地向袁达询问师兄在何处?但袁达根本不予理会她,冷冷地走开了。袁达对她也不像以前,因为没有亲人他一向很护着自己,她知道那是将自己当成了亲人而不是小姐。可现在他正眼也不看她一下,她知道是因为华阳,为了那张藏宝图她失去了太多。
现在华阳的藏宝图与她师父的经卷一样成了无人能懂的谜,但令狐綯不肯就此罢休,他认为一定有人能懂,否则华阳不会画出来并留下它。眼见到手的宝藏成空,令狐綯压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猜测李义山一定知道——可是李义山已被他逐出府门了,但袁达立刻提出了质疑,他认为李义山必定不知道,若他知道的话当初就不会将它随意地夹在一本书中就置之不理了。袁达的话是有点道理,但令狐绢怀疑他只是不想让令狐綯再去打扰李义山,她选择了保持沉默,不去戳穿他。那么文安大师必然知道,常悦死后一直是她在照顾华阳的,想来想去后令狐綯决定自己寻机去一趟玉阳山。兄长现在变了太多,他完全沉缅在失去的焦灼暴躁之中——失去宁国、失去父亲、失去宝藏,他觉得一切都是这样的不甘。自己之前是不是也像他那么焦急地想要得到?可是父亲死的那一夜之后,一觉醒来她觉得从前执着的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那青衿微笑的青年,那生杀予压的权势,那颠倒众生的财富,这一切都成了一场梦一样在她心中消散了,只余下无尽的悔意……
令狐绢手中的剑越发地变化快了,随着她手腕的转动身形的变化一阵剑气在她身边环绕游走,似如游龙穿梭又如闪电迅疾,月光落在飞速旋转的剑身上,反射出道道寒光,将她与剑浑然化成了一个光环,象是一颗寒星落在了尘嚣之中。宁国站在离她百步开外的树下静静地观望,两年之间令狐绢的剑法已到了如此精妙的地步,若是以往她一定要为令狐绢鼓掌喝彩。见令狐绢终于收了剑,娇喘微微地立定在月光下,仰头望向天空中的明月,似乎很是失意。宁国走了过去,淡淡道了一句:“好剑法!”
令狐绢转过头来,再度从玉阳山回来后宁国更加疏远了她,她明白宁国心地纯真善良但一向嫉恶如仇,不会因为联姻后利益一致就将目标捆绑,宁国无法原谅自己驱逐华阳出观的手段。她对宁国却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绝不仅是因为令狐綯的缘故,既然宁国不悦,她情愿也躲着宁国。可今天赏花时她看得出来宁国原谅了自己,只是又被仇士良搅乱了。此时宁国为何而来?宁国近来似乎很灰心失意,决不会因为观剑而这么有兴致!
“陪我练一会剑吧!”宁国话音方落,剑已闪电般地刺向令狐绢,令狐绢蜂腰一闪,身形瞬间轻飘飘地闪避开来,这一招正是得了师兄的真传!她的手一挥,剑快速格开宁国的剑,但宁国仿佛早有预料,剑锋瞬间一转,紧接着又向她面门击来。令狐绢侧身转腰应对自如,避开来势迅疾的剑峰,脚下一滑人已到了宁国的背后,手上的剑也直指其背。但她倏地改变了主意,一跌摔倒在地,很快宁国的剑指在了倒地的她胸口。
宁国何尝不知自己决非令狐绢对手,可即便知道令狐绢有意承让,她今天也不想领情。毒死王守澄、掉换书信、致玉溪落第这些事都可以不追究,毕竟奉命而为,有些事令狐绢亦无能为力,宁国倒还有些佩服令狐绢的胆略;帮助端王妃驱逐华阳一事宁国也想得通,毕竟李瑞钦的一厢情愿迟早会害了华阳,再说能成全了华阳和玉溪也不是一件坏事,但是……
宁国将剑指向令狐绢胸口,冷冷道:“说!为何要致华阳于死地,为何要陷玉溪于不义?”
令狐绢一僵,绷直了身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只是不想这么快!她垂眼望着胸口的剑上冷冷的寒光。
宁国跨近了一步,将剑抵住令狐绢的心口:“是不是鬼丐发现了你害死华阳的证据,所以——你又置他于死地!”
令狐绢的身子剧烈地一晃,用手肘撑住了倒地的身子,一语不发。
“真的是你!”宁国见她并不反驳也不申辩,心中一片悲凉,“为什么要害他们?为什么?”她激愤得盯着令狐绢质问,手中的剑也失了准头,令狐绢黯然翻身跪了下来,却仍是不语。
宁国对她沉默不言的态度更是愤恨,怒道:“别以为我不会杀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害他们?”
令狐绢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轻声道:“公主动手吧,绢儿毫无怨念。”
“你——”两人僵持了半晌,宁国的剑在令狐绢的胸口比划了几下,却始终刺下不去,终于她扔下了剑颓然道,“我今天不是以公主的身份来问你,你可以不答,但我们——恩断义绝,从此不要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