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老先生,原名公羊述。
其人一生孤寡,上无长辈、下无子嗣,他不求富贵荣华,只愿寻觅武道的巅峰。
其人一心痴迷刀法,自小习刀练刀,夜夜枕刀而眠,便是个连梦里都在挥刀的狂人。如此人物,及至中年之时,自身的刀法早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初次踏入江湖,便连斩某州一流门派满门上下近千人喂刀,传说他那随身携带使用,时刻不曾离身的长刀上有一道深深血槽,血槽中暗红发黑,根本洗涤不净,那是不知杀了多少人积攒的苦血。
至于杀尽门派上千人一事,非是传闻,确有其事,但其根源因果已经不可考究。有传说是因为些许的口舌之争、也有说法是他遇有那门派子弟行径似匪,其人义气涌上心头,便执刀舒义。可他提刀杀上那山门原因是有义,还是无端,却终究难掩他下手的狠辣。
纵然是那门派当中略有子弟为匪作猖,肆无忌惮,也不至于导致满门上下近千人因此陪葬。
因而,其人素来被视为魔道大鸠,又因他刀锋上总有一抹猩红,关于他屠人以练魔刀的说法便喧嚣尘上。
有江湖上的说书人、闲流浪荡子,稍稍听得些许传闻,便添油加醋,说那刀上红光,乃是他斩尽彼处门派千人,索其冤魂练刀而得;更有人传的邪乎,说那是他入江湖前,已然杀了自家满门上下练刀,欲练魔刀,先要斩断自身牵挂,才得有这番威力。总之零零总总说法,喧嚣尘上甚是难辨。而被屠的那门派却又是冶父山下附属的剑派,这事闹的开了,自然惹得彼时冶父山山主震怒,作为天下剑道圣地,依附的剑派被人持刀斩了个干干净净鸡犬不留,这不正是赤裸裸的抽自家脸面?
是以,彼时冶父山山主亲自下山,其与公羊述大战了那么一场,过程不为人所知。
但公羊述自身纵横江湖,所持的由那天外陨铁造就的猩红长刀都丢了手,数千人所见,那柄煞气冲天的所谓魔刀,亲自被冶父山山主带回剑林镇压。
自此后,其人便隐匿江湖,再不见了踪影。
可江湖虽然不再显露踪迹,毕竟是人的名树的影,人虽远离江湖,但传说还在流传。他乍然出江湖便惹得这般波动,引动天下一等一的高手出手,自身声名已然传扬在外,是以其人虽匿,但依旧被绘入十面英雄墙上,更为江湖使刀的人物奉为刀宗。
时隔这般之久,他重出江湖这第一战,自然是欲求得一个大气恢弘,雷霆万钧之势,以一刀斩却敌手,旋即飘飘然离去,才不堕他盛名在外。可还未出手,却遇到这两个搅局者,一个二个好似他刀宗的名讳几如垫脚石一般,纷纷想要上去踩踏几脚。如此小辈,也敢在他头上动土,这让老人心中如何不怒。
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拉的老长,其人心中已有怒火喷涌,但风范自然不可丢。因而他喉咙间压着怒意,狭长的眸子打量着二人,冷笑道:“而今的小辈,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既然敢来,那老朽也不忌讳,杀一个是杀,杀一群也是杀。既然胆敢亮刃,那就来吧!”
这一声“来吧”说的是荡气回肠,余音落时,老人身上宽大的衣袍骤然掀起,浑身气势已然攀升至一巅峰可怕的境地,手中随意招来的长刀刀身上,好似覆盖了一层猩红的寒光,在火把光晕中显得极其惹眼,那身形也在刹那间如鬼魅间消失。
刀匪众俱皆愕然,那枯瘦的老人刹那间在他们眼中消失,这等出神入化的手段哪里曾见过?
江鱼眉头紧皱,以他的武功修为,倒是能够看清公羊述那鬼魅速度下,被拉长犹如红色匹练的模糊身影。
刀客尹东亦是目光锐利,手掌不知何时已然按在了刀柄。忽的有劲风拂面,他心头警铃大作,双眼微微眯起,骤然一道雪亮的白刃嗡颤飞出,被他擎在手中护在身前。下一霎间,只听得好一声脆响回荡,刀客整个人身形不由得倒飞了出去,狠狠砸碎了栏杆,往长河下坠去。
众刀匪只觉得眼前一晃,自家首领人物便飞了出去,坠入长河生死不知。这些来自瀛洲的刀匪亦是凶悍,皆有种难掩的癫狂与狠劲,纵然知道对方武功极高,却依旧不退,反倒是被眼前一幕激起耻辱凶性。望见老人潇洒站在原来自家首领站立之所,竟是疯癫似得叫嚷着抽刀来斩。
可他们未及近前,公羊述却已是毫不在意的挽了个刀花,刀身上那抹猩红斩出,足有数尺的血色匹练落入匪群中,叫嚷声戛然而止。人群中,几乎是下了一场血雨,淅淅沥沥的鲜血与断肢散落满地。
血雨当中,一道寒光旋转不定,如同银龙出水,带着恍若长啸般的撕风声,骤然迎面挺刺而来。
寒光之后,是那消瘦男人锐利的双眼,他身形好似离弦之箭,转瞬间已欺身而近。竟是借着血雨在前,据此出手,一出手便是枪出如龙!
银枪寒芒在被公羊述轻飘飘挥刀挡下之时,这人赫然把手臂一抖,枪影如同梨花暴雨般淋漓抖落。
公羊述作为成名已久的江湖高手,哪里肯退半步,这人在江湖挣得便是那口气。时隔许久的在此处出手,却被这些个小辈接连挑衅,依他的性子,哪里忍得下这口怒气。若是退了,哪怕是半步寸毫,岂不是说明自己怕了他们不成?
因而尽管这人借着血雨掩盖,将时机拿捏的极其精准巧妙发出这一击,可公羊述借着艺高人胆大,面对那无数雨点般的银白色枪影,生生把刀势一转,猩红的刀芒刹那间化作模糊光影交织,那枪影有多快,刀光便有多疾。前者如雨,后者似风,看似缥缈无形,实则无处不在,织连在身前近乎形成了一片猩红色的光层,只听得叮叮当当连绵不绝的轻响如同环佩相撞,不绝于耳。
寒芒与刀光交击之下,公羊述苍老干瘦的身躯一直站立在原地,几乎连摇摆都不曾,脚下如同生根一般,稳稳站立着。数息之后,这老人忽的冷笑一声,刀光顺势一转,猩红刀芒聚拢成一道刀线,被他折转劈出,血色的匹练直接斩碎了无数银枪寒芒,刀势逼人的斩去。
那人脸上慌急的神色一闪,他呼吸已然粗重,俨然不似老人那般气定神闲,眼见刀光匹练斩来,匆忙便将银光划归守一,咬牙奋力冲着那血色狠狠点去。
在这个刹那之间,公羊述身后忽的有一道身影从船外跃起,正是被他一刀斩落在外的刀客尹东。
其人心思缜密,被那刀势携裹掀飞时,已然借力攀在了船弦挂着的铁锁链上。可他却一直都不曾显露身影,就算是自家小匪被斩了个干干净净,也依旧暗暗观察局势。直到此刻,公羊述的注意都被眼前手持银枪之人吸引,又在前力已去,后力未至之时,这位瀛洲的刀客才骤然跃起,手上刀光悍然劈来。
前方刀光匹练与银枪寒芒撞在了一起,气劲厉罡震颤开来,有劲风往四面八周排遣。
公羊述也已感到身后有寒芒在背,他毕竟功力深厚,底气十足。虽然被这突然的袭击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依旧面色不变,将手中匪刀一抛,以左脚脚尖为中心点,右脚凌空一踢,刀刃受力起势,如同长了眼睛一样往身后飙射。
尹东手上刀芒已在近前,可那柄匪刃忽的破风迎头飞来,若是他执意往前不退,纵然是一刀劈中这位刀宗老朽,可自身也定然被长刀穿了个透心凉。前者功力深厚,自己这一刀纵然加于彼身,能否破除那内罡防御还是两话;可自己却吃不住这匪刀穿心,等于是拿命换了个近乎毫无用处的机会。
险要时刻,其人在半空虚点脚尖,身形生生扭转开来,险之又险的避开刀光。
这一手极其精彩,在半空毫无着力,却变了去势,闪躲挪移,非是寻常手段。普通的轻功之流,根本无法比拟,世间都是少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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