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微弱的月光和灯笼照映下,长安城的街呈现出一片病态的灰,一种缓缓流动着的、像被什么阻塞着的灰。
这灰色里面偶有黑影闪过,带起一片奔驰的轱辘声。
马儿在风中喘息,蹄子闯过一道又一道关卡,然后从一个打灯笼的妇人身边掠去。
马夫瞥了她一眼,从并不华美的襦裙上判断出她距离马车尚有三丈,属于不用吆喝驱赶的安全距离。取而代之的是马夫抽气似的冷哼,接着手中马鞭一甩。
破空声将妇人思绪鞭打回来。
她瞧着这辆在黑夜掩护下的黑色马车,心里更慌了。她知道这是去宫中报信的车,这样的车在十几年前她再熟悉不过——厚厚的信用浆糊糊住,放进看不见光明的小黑匣子,最后锁上红铜锁的那一声咔擦,像是把心锁起来。
但那是过去了。
她提起裙裾,现在的她心里只有自己的女儿。
穿过马车飞驰而过的主道,从对街的一条小巷拐两个弯,便钻进了这座城的深处。
一株垂杨柳撩拨着小河夜色,旁的欢笑怒骂却将它们的甜蜜打破,被扰乱的羞怯顺着风漂荡进那个被竹子围起来的小院。
院在百年合欢树下,树上挂满红色小巧灯笼,如苹果一般红透了这世间。
这样大的手笔,树下自然亮堂。
亮堂的地方总是挤满了人,他们两两对座,三两人站立旁观,少有言语——除非胜负已分。
除却院中盛况,内里竖立一长馆,作走廊状,约有百米长,是给喜静客人用的小隔间。
妇人抬头:龙河棋馆。
当她的身影飘到院门,门外看护的杂役便去请了掌柜,掌柜的向她郑重托手:“夫人,小姐今日并未在馆中。”
妇人熟视无睹:“无需瞒我,叫她出来跟我回家。”
“夫人,真不在馆中。”
“既然不在,那就让我进去看看,可好?”
“使不得,夫人!今日有贵客!”
“吵什么吵!”
里面出来一人,着三彩商人锦绣衣裳,众杂役只唤他“主子”,他微微颔首,“表姐,今日细君确实不在馆内。”
“眼见为实。”
“今日确有贵客。”
妇人手中灯笼一晃,向前一步:“她在哪里?”
“这——”
那商人眉头皱起来,竟是难得一见的为难,“小弟实在不知。”
“不知还是不敢?”
“不敢。”
“你想像气死大娘那样气死你姐?”
“小弟、实在不能说。”
他一甩衣袖,干脆退回馆中,留这一盏灯笼孤零零在夜色中。
“大人,要不要通知王爷?”
“不用,派个人跟着,别让王爷烦心。”
“是!”
彩头】
“你说,为什么要私设朝堂?”
韩邪突然开口,惊了旁的太子一跳,太子额上挤满极好看的抬头纹,在这样年轻又富态的脸上,什么纹路都是好看的。很可惜太子并不喜欢这个表情,他很快冷静下来,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听见。
“一场棋而已,有些彩头很正常。”
“关键是彩头由谁来定。”
韩邪沉沉点出这个事实,“官宦六家、冷热皇亲、军民士子,这样的人要是聚集在一起,我想他们的谈话不会是围绕一场棋局那么简单。”
“你说呢,殿下?”
太子漠然点头,他本来也没想着隐瞒身份,自己这张白脸和背后那张黑脸,确实显眼,只是这小子看起来生分,他很喜欢,喜欢那种没有阶级的对话。
多轻松。
可是有人不会让他轻松,比如这人群、这城池、这天下最高高在上的那些人。
“我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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