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到午时,秋日白的晃眼,天空中一丝云彩也不见。院中正中的天空碧蓝如洗,原本一片风平浪静,谁知突然刮起了大风,须臾之间,天地变色,远远的自天地交汇处开始,铺天盖地的涌起起灰黄的烟尘,空气中开始弥漫着浓得令人窒息的尘土味道,孤烟和落日两人原本是趁着天气好,偷偷去后山猎些野味,熏烤好了准备路上加餐,一见天气转坏,忙拖着已经在溪水边剖杀清洗干净的一只狍子,三只野兔,七八只雉鸡翻墙而入,手脚麻利的进入西次间,也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外面的尘土就浓得对面不见人了。
大漠最后一个进的屋子插上了房门,长河早就紧闭了窗子,可还是有细细的沙尘不断的自缝隙飘进来,外面的风声呼啸中夹着尖锐的异响,让人心惊。落日已经将猎物分割好了,撒上了调料放在大木盆中腌渍,见状急忙另取了一只木盆盖在上面,犹觉得不够严密,拿了床被子罩在外面,方才放心的嘘了口气。惹得众人调侃的一笑。
这场风刮了足足三个时辰,到了酉正时分才真正彻底停歇,此时房内已经覆盖了铜钱厚的黄土,屋内众人也都是满头满脸加满身的尘土,孤烟最先冲出房门寻水洗漱,大漠随即闪身隐进了暗处,长河先到屋外掸了掸身上的土,然后端了一铜盆清水,还有皂角,梳子,干净的面巾等物,伺候严怀瑾梳洗,那边落日清扫了房间,找出了严怀瑾的干净衣衫,服侍他换好后,过去小心翼翼的揭开了被子和木盆,看见腌肉并没有沾染上尘土,开心的咧着嘴笑,却不小心,让脸上的灰落进了盆中,一阵惨号之后,抱着木盆寻水清洗去了。
晚餐的时候,除了寺里供应的稠粥咸菜,餐桌上多出了一碟熏兔肉和一只烤鸡,狍子肉厚,还要炭火慢慢烘焙才能有外焦里嫩的口感,今日是来不及品尝了,这一点让落日心中不无遗憾。孤烟一边嚼着鲜香筋道的兔肉,一边感叹道:“今天这场风刮的真是可怕,也不知道薛家小丫头有没有受惊吓,晚饭吃上了没!”
正举箸欲夹菜的严怀瑾闻言,手在半空略顿了一下,接着仍旧仿佛若无其事的继续用餐,大漠夹起鸡翅放到孤烟碗里,“食不言,寝不语!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孤烟冲着他一呲牙,恶狠狠地啃起了鸡翅,却不敢再多说什么。一片寂然中,用餐完毕,四人分别散去做自己的事,严怀瑾品过了茶,将自己的习作做了些增删修改,觉得满意了,刚刚放下笔,长河就过来催促,“爷,已是戌末时分,该安歇了,明日还要早起赶路呢!”
严怀瑾方才惊觉时间确实不早了,简单洗漱完毕,换了中衣,突然道,“今日的烤鸡不错,薛家小丫头应该会喜欢,孤烟,你去悄悄的把她带来,让她也尝尝。”孤烟在外面气死风灯的阴影下,正无聊的数星星,听了吩咐大喜过望,立刻就要飞身而去,却被大漠一把拉住,孤烟不忿,回手就打,大漠也不还手,只是躲闪,总有一只手牵着她的衣袖。长河慢悠悠的出来,从袖袋中摸出一个用蜡纸封口的,两寸长,筷子粗细的小竹管,抬手扔了过去,大漠一把接住,塞到孤烟手中,看见她一愣神,解释道,“爷说悄悄的,别惊动了人,这是‘黑甜香’,长河改良过的,不伤人。”回头冲着长河又道,“解药!”
长河仍是慢悠悠的,摸了半天,翻出了一个半截拇指大的瓷瓶,摇了摇,里面微微有水声,被大漠劈手夺走,塞给孤烟,“薛家那五个护卫不弱,是上过沙场,见过血的,你,小心些!”
孤烟嗤笑一声,越墙而去,长河悠哉悠哉地回了屋,丢下一句:“不放心怎么不跟着去?”大漠迟疑道:“可是我们两个,总要有一个人守在爷身边的。”
“你也太自大了些,难不成我跟长河的功夫,就比不过你和孤烟?”落日忿忿,跳出来道,一边作势挽起袖子,紧了紧腰带,“来来来,你我比试比试,大战三百回合!”
“这方圆几十里,不会有人是长河和落日的对手,你放心吧,快去快回就好。”严怀瑾叹了口气,真是,情根深种的偏遇见了懵懂无觉的,让人着急。大漠低低应了声“是”,也飞身去了。
薛瑾瑜暂住的客院里,孤烟轻巧地躲开了守夜的老兵,到了东厢房外,撕了蜡纸,将竹管刺进窗上的棉纸,深吸了一口气,再用力将竹管中的药粉吹进屋里,略等了片刻,用小指蘸了少许瓷瓶里的液体,抹在鼻下,一柄小刀在手,三两下挑开了门闩,堂而皇之的进了屋,绕过屏风,看见外间屋并没有人,到了里间,薛余氏陪着薛瑾瑜睡在炕上,因为“黑甜香”的作用,睡得十分沉。原本想着给薛瑾瑜穿好衣服再带出去,结果对着叠在一起,展开后只有三个巴掌大小的袄裙,郁闷的选择了放弃,直接将她用被子裹好,抱了出去。刚一出门,看见了跟随而至的大漠,直接无视,几个腾跃,就回了严怀瑾的院子。
长河收回了竹管和小瓷瓶,在薛瑾瑜鼻子下抹了解药。就见她眼皮微动,有了转醒的迹象,另取了半盏温水,丢了小米粒大小的一粒丸子进去,瞬间化开,发出淡淡的薄荷香,用小银匙舀了,趁着她睡意朦胧,半梦半醒之时,长河将药水一气给她灌了下去,薛瑾瑜瞬间清醒,吐舌吸气,只觉得强烈的辛凉之意自舌尖直冲到脐下三寸,额头却有细密的汗珠渗出,跟着身上也汗出如浆,冰凉且黏稠,约有一盏茶的时间,出汗方才止住,虽然觉得身上粘腻不适,可是丹田处却有有丝丝的暖意,蔓延到四肢百骸,整个人觉得轻松很多。薛瑾瑜裹紧被子,懒洋洋的趴在严怀瑾的炕上,有熟悉的味道,“三分沉水,两分龙脑,一分麝香,外加四分蔷薇水,合而为香,气味清雅更胜龙涎!”不自觉的低喃,曾经,在调香师傅不知所踪之后,她为了能为凤璋合出这独特的香,而废寝忘食,只为了凤璋赞一句:“汝知吾心!”
“小丫头,长河好心,为你除了病根去,怎么你连谢谢也不说一句?”落日端着一碗斩切好的烤鸡进来,站在炕边,用手指拈了一块烤得金黄酥脆的鸡皮,扔进嘴里,嚼得香甜。
“大恩不言谢,有一本书,是《痛疽神秘验方》,附有治疗痈疽及各种兼证方剂七十篇。我娘说是我外祖父所藏,长河如果喜欢,不妨抄录下来,或许有朝一日会有用处也说不定!”话音未落,就见长河兴奋得几乎难以自持,恨不得马上就去书取来看。薛瑾瑜坏心眼的一笑,“不过,那本书现在可没法找出来,那些书籍和粗笨家什,都送到京郊庄子里去了!”
烤鸡的香气扑鼻而来,薛瑾瑜不由得垂涎三尺,裹着棉被,以毛虫的姿态向着烤鸡前进,不想被严怀瑾一把抓住,将她连同棉被放成坐姿,接过落日手里的碗,选了一块一寸大小的鸡腿块,夹给她。薛瑾瑜看着手里带着鸡皮的鸡腿,十分的为难,饶是这鸡腿再美味,可这疙疙瘩瘩的鸡皮,着实让人无从下嘴。
严怀瑾看着她皱着小脸,满是为难,心念一动,伸手另外取了一块,将鸡皮撕掉,送到了她面前,果然见她痛快地将两块鸡腿交换,心满意足的抓着没有皮的那块啃了起来,围观的人顿时无语。香甜的吃完一块,小爪子对着碗里的鸡块蠢蠢欲动,被严怀瑾拦住,塞了一块手帕给她,“太晚了,吃多了当心积食,你若喜欢,明日我让落日给你送两只去。”
虽然明白晚间吃多无益,仍是不无遗憾地用帕子擦了手嘴,看着落日端走了那碗鸡,直到彻底看不见了,才在孤烟的服侍下,清洗了手脸,坐在在温暖的炕上,不自觉的就向严怀瑾的怀里倒过去,严怀瑾哑然失笑,倚着引枕,让蚕茧状的小丫头伏在怀里:“不害臊!”
“对!”薛瑾瑜又睡意朦胧起来,虽然根本没有听清楚严怀瑾的话,仍然下意识含糊的应答,凤璋说什么都是对的!屋里围观的众人皆忍不住掩口而笑。忽然大漠耳朵动了一下,神色突然凝重了起来,其余众人随后也都开始处于警戒状态。
严怀瑾吩咐道,“大漠孤烟去看看,若有情况,解决了再送小丫头回去!”二人应声而动,大漠如大鹏展翅,飞掠而出,奔向马蹄声响起的方向,孤烟在院外三丈处一棵百年古树的树枝上,手中握着精钢缠丝软鞭警戒,落日出去上好了大门的门闩,返回身坐在房门前屋檐下仗剑数星星,长河手里摆弄着一盒银针,根根在烛光下闪着蓝绿色的光。严怀瑾束发整装,只有薛瑾瑜依旧睡得香甜。
一刻钟后,大漠归来,警报解除,是徐生朴带着兄弟们星夜兼程而归,孤烟抱着薛瑾瑜悄悄的送了回去,回来后感叹了一句,薛家护卫,白扔的货,不光她能来去自如,就连徐生朴到了客院门外才发现,哪天被人连窝端,抹了脖子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倒是那徐生朴身手了得,孤烟一不留神被他发现了行迹,还是大漠出手惊了只夜猫子,才让她顺利脱身。
“徐生朴虽然身手不错,只怕如果有个万一,好虎也架不住群狼。”孤烟如是说。严怀瑾听了倒是没有什么反应,翌日清晨,方才起身,突然吩咐落日,去跟徐生朴打个招呼,如果他们不日就要返回京城,不妨一同启程,路上互相有个照应。落日带了回话,“昨日一场风暴毁了不少庄稼民宅,恐怕会有些山匪刁民借机,沿路讹诈打劫,承蒙不弃,相邀同行,如此甚好!”于是约定了两日后,丑末寅初时分,一同启程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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