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一夜好眠的薛怀瑾神清气爽的起床,侍穿衣梳洗,一边被薛余氏训斥得耷拉了耳朵,梳洗完毕之后,乖乖地跟在她身后,去向韩舜华承认错误。薛瑾瑜本来以为会被申斥,结果反倒是被韩舜华搂在怀里,被温柔地捋了半天毛,好好安慰了一番,还道,“瑾瑜,好名字,‘今世所覩,怀瑾瑜而握兰桂者,悉耻为之。’像是以姐姐的风骨会想出的名字!”没有被责罚的薛瑾瑜,错愕之下不免心中疑窦丛生,不敢再恣意放肆。早饭过后,薛瑾瑜乖乖地窝在炕上对着九连环较劲。薛余氏忙着裁剪素色布料,准备给薛瑾瑜缝制新的袄裤鞋袜,小孩子长得快,迎风长一寸,去年衣服鞋子的大都小得不能穿了,何况又是热孝,颜色鲜亮的料子也不好上身,韩舜华又要求薛瑾瑜的服饰不要朴素太过,免得‘太过简薄,失了身份,不像大家出身的姑娘!’
这让薛余氏费尽了心思,使尽浑身解数犹觉得怕辜负了韩舜华的嘱咐,偏偏无人能商量,只好叫了田婶子来商议,闲话中就漏出了几句口风,薛瑾瑜毕竟不是真的稚儿,琢磨了一下,就明白了,原来是严怀瑾派了人上门祭拜她的父母,顺道解释,说是仰慕韩文正公风采,只恨生不逢时,无缘得见,一时有感而发,抚了一曲文正公所谱的的《竹下曲》,不想竟然将薛瑾瑜吸引了去,想是勾起了她对双亲的思念,方才一路寻去,可见其天性之聪慧,命运之堪怜!还请夫人小姐们不要误会,不要责罚薛瑾瑜.这些话,不止令韩舜华,薛余氏等人唏嘘,也令薛瑾瑜心中顿生感慨,果然自己于凤璋是不同的。此情此意,无以相酬,唯有……美食!
薛瑾瑜当即决定,吩咐田婶子明日一早给严怀瑾送一份早餐,理由当然是,用以谢谢他昨天招待她的杏仁酥。
做了一整天的小乖乖,戌时初,薛瑾瑜开始有了困意,薛余氏帮她洗漱后换了亵衣,薛瑾瑜一眼看到几乎已经完成,只差没有钉上盘扣的小袄,拿起来就穿在了身上,抬手展腰,十分贴身舒适。衬里的本白松江细布经过多次揉搓清洗,特别柔软帖服,月白的缎子罩面,袖口和领口,用了黑色和老蓝色绫子堆了云纹花边,素气又带着低调的贵气。薛瑾瑜喜爱的舍不得脱下来,还是薛余氏哄着她说打好了盘扣,明天一早就给她换上,也让韩舜华看了欢喜欢喜.薛瑾瑜缠着薛余氏一定要蝴蝶盘扣,薛余氏笑着应了,眼看着她呼吸平缓的睡熟了,才用明瓦罩子罩了八仙桌上的蜡烛,去了外间挑选了蓝黑色珠儿线,又将银丝线细细批成十六批,只用了一批与珠儿线捻成一股,仔细打出了个栩栩如生的蝴蝶盘扣来,端详了片刻,觉得还算满意,一口气打出来四只,正觉得颈背酸痛欲起身活动活动,舒展舒展筋骨,听的外面梆子响,已经是四更天了,放弃了起身的想法,穿针引线手指翻飞间,蝴蝶栖息在了小袄的衣襟间,揉了揉肩膀,收拾好针线叵罗,将小袄放到炕梢暖着,薛余氏在薛瑾瑜身边侧身和衣而卧,不过盹了一会儿,天边就泛起了鱼肚白。
田婶子早早到了厨房,一边将一干帮厨支使的团团转,一边亲自看着小灶上熬着的百合银耳莲子汤。待点心小菜都准备好了,田婶子亲手装进了雕着和合二仙的双层红木填漆食盒,命一个手脚利落的婆子提了,跟在自己身后,去了严怀瑾暂居的客院。
扣了门环,对前来开门的落日说明了来意,亲自提了食盒,命婆子回去厨房干活,田婶子跟着落日进了院子,直奔正屋西次间,严怀瑾已经坐在餐桌前,只是桌上空无一物。田婶子将食盒放在了餐桌上,轻轻揭开盖子和素白盖布,将一双包银乌木筷子,两只纯银汤匙,数样甜白瓷的食器一一取出摆好,后退了两步,束着手低着头,开始将早餐所用的食材和程序一一报来。
“小菜有酱渍苤蓝丝,只加了三滴香醋;五香腐竹拌冬笋,并没加香油,配的是五粒炒香去衣的红皮花生擀的花生碎;点心是奶香红豆包,以鲜牛乳和面醒发两个时辰,手选的一小碗红豆煮熟加半茶匙冰糖粉调味做馅儿;瑶柱蒸蛋羹,瑶柱用十年陈花雕泡发六个时辰,蛋液里加了半茶匙香葱绞的汁,一汤匙花生油,四分之一茶匙的五香粉,二分之一茶匙的酱油;雪耳百合莲子汤,五钱雪耳,三钱百合,十粒去芯建莲子,五粒去核红枣,五粒枸杞干,三粒去核桂圆干,隔水蒸两个时辰,出锅后加了十滴枣花蜜。“
严怀瑾看着桌子上精致的早点,微微一笑,小菜每碟都只有十口大小的量,红豆包一碟四只,都有鹅蛋大小,蛋羹略多些,有一汤盅,雪耳羹就只有不过一小碗而已。举箸用餐,也没有命人试吃,落日刚要上前阻拦,却被长河动作隐蔽的阻止了,两人之间你来我往,很是打了一场眉眼官司。吃尽了点心小菜和蛋羹,只得六分饱,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雪耳汤端起,换了只银匙慢慢吃,放下碗,刚好七分,小菜蛋羹咸淡适宜,点心甜汤甜度适中,也十分适合他的口味,这简单的一餐饭,竟是他这十四年来,用得最合心意的一次。
落日帮忙收拾了餐具放入食盒,按照严怀瑾的吩咐,又拿了一只绣着喜上眉梢的鸭蛋青色荷包,装着两只各重五钱的笔锭如意造型银锞子,赏给了田婶子,道了辛苦,亲自送了她出门去。
严怀瑾站在书案前练字消食,提笔悬腕,玉管狼毫却并没有饱蘸松烟香墨,一旁服侍铺纸磨墨的长河看着他发呆,只做不知,垂头侍立,对着满是墨的砚台无比用心的研究起来。严怀瑾心情复杂,小丫头想必是明白了前天晚上差点没命,今天的早餐恐怕不只是道谢,应该还有投诚之意。同时也是为了证明,她所说的,都是真的。经过多年的寻找而不得,原本以为这大千世界,死而复生的只有他一个,却没想到,竟然在无意之间遇到了一个跟他命运近似,而又与他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同伴”,不同的是,他记得的是“前生”,而她的记忆,却是“今世”,还是跟他息息相关的“今世”。心中有不安,有疑惑,还有一丝因为有了同类而带来的窃喜。今天这早点,给了他难以形容的十分复杂感受,是一种十分熟悉的陌生味。
负手立于窗前,心绪难平,叹浮生若梦,天道无常,超出六道轮回的异数,竟不孤单!望着窗外一片枯叶如蝶,于风中飞舞盘旋,风停之后,终是归于尘土,不免哑然失笑,前世今生,竟第一次如此患得患失。
心潮起伏,如冰火相交,心中忽悲忽喜,猛然回神,手臂腰腿都僵硬酸痛得难过,干脆放下笔管,让长河收拾好东西,出门到了院中,缓缓起势,打起了长拳,不过三五个招式过后,就乱了套路,停下手来呆呆的有些茫然,一旁的大漠孤烟都觉得惨不忍睹,落日长河在一旁缩着脖子装死,最后还是孤烟实在无法忍耐,抬起一只脚,将大漠从隐身处踹了出来,大漠回头看看孤烟,摸摸鼻子只好认了。走到严怀瑾面前拉开架势,做出太极推手的起势动作,严怀瑾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出手,与大漠缠斗在一处。
掤、捋、挤、按、采、挒、肘、靠,二人招式由开始的生硬滞涩,到后来的刚柔并济,严怀瑾终于放空了思绪,动作开始在绵软中带了果决,大漠也由开始的小心翼翼,变成了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全力以赴地投入,半个时辰后,二人额上都现出细密的汗珠,身体关节也都变得柔韧润滑,一个眼神对视,二人收了招式,严怀瑾只觉得浊气尽出,大不了重来一次,或许,这次会有些不一样罢?
忽然一阵腹鸣如雷,是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四人,自早起还不曾进食,早饿的前胸贴了后背,严怀瑾歉意地一笑,挥手让他们去吃饭,四人分了两批,轮番去吃了饭,回来开始收拾行装,准备明日清早就启程回京城家中。
派了落日去与主持拜别辞行,封了礼物香油钱,带回了一封信,是清虚道长数年前游历到这里时留下,用了火漆封口,注明了是要交由严怀谨父亲“亲启”的,严怀瑾用两只手指拈了这薄薄地一封信,颇为无奈,这古怪的老道爷,虽然有些神通,平日里看着还有着仙风道骨的模样,私底下对着他,却有着神神叨叨疯疯癫癫的,三不五时就要捉弄他一次,临分别前老道爷好不容易正经的伤感了一次,还让严怀瑾着实感动得不行呢,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算了,八年师徒情份犹如父子,随他告状去,就当作彩衣娱亲了,将信交给长河收好,回去随老爷子自己个儿看去,大不了跪上半柱香的祠堂,再听娘哭上一柱香的二哥也就罢了。任由长河落日屋里屋外的折腾着收拾,严怀瑾拿起一卷时文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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