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朋来焦灼地把他的嘴越捂越紧,可是安醇的呜咽声还是能听到,他感到全世界的人都能听到安醇的哭声,在急剧惊恐下,他用另一只手掐住了安醇的脖子。
安醇的哭声小了很多。
安醇全部的力气都用来试图拿开那只放到他喉咙上的手,可是没用的。成年人的力气他无法抵抗,他只能在窒息中感受着自己咚咚乱响的心跳,在绝望之中闭上了眼睛。
他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我不知道!
我在做梦吗?
他是我的老师,我最信任的老师,他在做什么?他伤害了我的身体吗?
可是身体的疼痛是那么真实,全身的骨头仿佛都断了,安醇感到自己身上破了一个大口子,鲜血正从里面汩汩流出,仿佛永远也流不尽。
是梦吧!太痛苦了。一定是梦吧!他想。
我应该在家里,在自己的床上,哥哥一会儿就从学校里回来了,他会说什么呢?今天学习怎么样,老师讲的东西有没有完全听懂,毕业考马上就要来了,会不会感到有压力。
想到安德,安醇泪眼朦胧地喊了一声“哥哥”
啊!身体的剧痛突然把他从梦里叫了起来,安醇艰难地睁开眼睛一看,发现自己趴到了地上,面前是一盆从窗台上掉下来的文竹。
花盆倒扣在地上,黄色板结的土块和蛭石撒了一地。
这些狼藉前面是老师家的大花盆,种了一棵高大的盆栽。树叶绿油油的,充满了生命欢欣的味道,正应了它的名字,幸福树。
安醇奋力地往前爬着,放在喉咙上的那只手就像是如影随形的魔鬼,阻挡了他的生路。
他的眼前再次发黑,可是手上却忽然摸到了什么东西,是一个黄土块,坚硬的,快要刺破掌心的黄土块。
手心的痛感再次宣告现实的存在,安醇狠狠地闭上了眼睛,不敢相信地劝慰自己,是梦啊,肯定是梦啊。这不是我,我身后的也不是老师。我做了一个噩梦。这不是我能承受的,为什么会做这种梦,是别人啊。有没有人,有没有来救我!
他这样想着,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像是有人在操纵着,伸到了床底。
扭曲的字体像是蚯蚓在地上爬,写了三个字“哥救我”。
“我”写到最后一笔,他的身体突然就被人当成了拖布,使劲一拉,扯向了后方。
竖勾的勾没有完成,延伸成一道长长的线,弯弯曲曲,越来越淡,最后随着一声嘶哑的呜咽停下了。
安醇不知道这场暴行是什么时候停下的,他连那只扼住他喉咙的手什么时候拿开都不知道。
他意识昏沉中,感觉到自己的头正撞击在破了一角的瓷砖上,一下又一下。一开始还以为是那个人做的,但是当他费力地睁开眼睛时才发现,这是他自发的行为。
他很快再次昏了过去,再次醒来时,他的脸正面对着一扇窗户。阳光均匀地撒到他伤痕累累的身上,给他冰冷的身体渡上一层金光。
那一刻,他还以为自己得救了,吃力地扭头看向身边,却发现自己还躺在那张一团狼藉的床上,他的外套就扔在旁边,上面的血迹和点点白斑已经干了。
记忆迅速回笼,安醇的瞳孔骤然缩成了一个点,然后又散开了,他的意识陷入了短暂的黑暗中。但没过多久,他就被人摇醒了。
高朋来跪在床前,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全乱了,眼睛里满布血丝。
他磕磕巴巴地说:“我跟你哥说,你在我这里睡了一晚上。安醇,你不会告诉你哥吧,老师不是故意的,老师对不起你……”
安醇双目无神地看了他几秒,颤颤巍巍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嘶哑的声音再次叫了起来,高朋来熟练地捂住了他的嘴,发现仍能听到他破锣似的哭声时,再次毫不犹豫地掐住了安醇的脖子。
安醇的意识骤黑骤亮,他感到那只手似乎已经深入他的皮肤下,直接捏住了他的喉管和骨头。
他难过地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循环播放着。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我,他不是我的老师……
在窒息的威胁中,安醇再次昏了过去。高朋来眼眶通红地看着他逐渐发紫的脸,牙齿把嘴里的肉要咬破了,最后他狠狠地松了手,让安醇摔到了地上。
安醇剧烈地咳嗽起来,但是意识仍然不清楚。
他听到杂乱的脚步声,以及高朋来自言自语的声音。
“还有机会,还能逃。逃,逃,逃……他们还没发现……”
脚步在安醇脸旁边停了下来,安醇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到高朋来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安醇发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朝着高朋来的脚伸去,抓住他的裤脚摇了摇,他的嗓子也在用尽全力地工作,发出来的声音如同从一条极窄的缝隙中挤出来的,几乎没有人听到。
安醇听到了。
他听到自己的嘴在说:“放了我,求你……”
高朋来蹲下身子,他的两腿在用肉眼可见的频率颤抖着,声音也在发颤。
他的手摸过安醇布满泪痕和血迹的脸,痛苦地说:“安醇,我舍不得你。”
安醇的腿突然痉挛起来,他的身体缩成了一个虾米,然后剧烈地打颤。他弯曲的脊梁,落满了青青紫紫痕迹的后背,脖颈上一块完好的仍然如牛奶般雪白的皮肤,刺痛了高朋来已经疯狂的大脑。
高朋来一把把安醇抓了起来,走到客厅里把黑色行李包里的东西全都拽了出来,扔到地上,然后把安醇塞了进去。
他迅速地把屋子复原清扫干净,做出一副没有人在的样子,回到客厅的时候,发现安醇缩在行李包里瑟瑟发抖,嘴里发出细碎的呜咽声。
高朋来倒抽一口凉气,把搭在椅背上的袜子摘下来,堵住了安醇的嘴。并走到储藏室里找出了绳子,把安醇的手脚都捆了起来。
他就提着两个行李包,在晨光洒遍人间的早上,离开了自己的家,再也没有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