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醇闻到安德身上的血腥味,涣散的神志渐渐地凝聚到了一起。
他摸了摸安德腹部的伤口,毫无意外地摸到了一手血。
这是他的杰作,这些血本该是他流的。
安醇顿了顿,他感到搂着自己的那个人在轻轻战栗。
这是那个傻瓜的哥哥,不是他的。
安醇想。
他想推开安德,可是手一放到肩膀上,安德就把他搂得更紧,就像是想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中。
安醇默默地看着他的露出来的白皙脖颈,突然生出一种冲动,想要狠狠地咬上去。
可是下一刻,他被安德抱了起来,像是多年前安醇还是小孩子时那样,搂着他的腰,箍着他的大腿,直愣愣地抱了起来。
“我们回家。”安德说,然后抱着安醇走上了桥。
走出五步,他又想起什么似的,走了回去。
他把安醇轻轻地放下,捡起地上的刀子,奋力地扔到了河里,然后把安醇扛到了肩膀上。
“不能死,我们都不要死。你会好起来的。”
安醇冷哼一声:“我说了我不是安醇。”
安德脚步没停地说:“不是安醇也要活下去,不能死。”
安醇忘记了挣扎,呆呆地看着安德的脚,见他左脚只穿了一只袜子,右脚袜子和鞋都不翼而飞。可是他浑然不觉,扛起了安醇就往家的方向走,直到来到了灯光明亮的区域,见到神情各异的众人也没放下。
刘明才指着他血淋淋的衣服和安醇被血染得这一块那一块的白色睡衣,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安德捂着腹部的伤口,轻轻地嘶了一口凉气,若无其事地说:“被山上的树枝划到了,没事。今天辛苦大家了,过几天在吉祥餐厅请大家吃饭。”
众人一见安德脸色不对,嘴唇都白了,也不敢再客气,混乱应下了,只催着他快回去。
就这样,安德扛着惹是生非的弟弟回到了家里。
……
夏燃看着安德的眼神里,充满了一言难尽的震惊和佩服。
她问:“你这些年就是这么过来的?安醇寻死你还上去挡刀子?要是我,早把他抽醒了!”
安德把烟灰抖在碗里,说:“只有那一次最严重,因为我没有准备。后来就好了,大部分情况下我都能及时发现他的意图,把他拦住。”
夏燃呵呵两声:“哦,你还挺得意。安醇这种情况在我们那里,早就被关进精神病院了。”
安德:“要是你,你会舍得把他关到那种地方?你去过那里吗?”
夏燃愣了愣。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精神病院想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让人愉快的地方。从安醇现在的情况来看,在家里待着都可能发生吃多了吐死、吃急了噎死、激动了憋死的意外,送到那种地方无异于直接让他去死。
夏燃想想安醇靠在自己肩膀上学着徐珊珊说话的样子,不得不承认她不太忍心。
可是让她这么快就自打自脸是不可能的,她硬撑着扯了一句:“反正有病就得治,你有没有想过,安醇现在这样,没准就是你耽误了治疗。”
安德刚刚想点燃一支烟,闻言动作一顿,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她。
不过很快,他就摇摇头,沉默着两口吸掉了半根烟,才道:“安醇当时的情况,根本没法送医。之前我跟你提到安醇接受心理咨询的事,其实后来安出现后我又强迫他去过,我就跟你一样,没法接受安的存在。但是安醇非但没有接受治疗,还把安放了出来。”他叹息一声,“安出现的那段时间,一直在自残。我稍微离开一会儿,回来就发现他要么把自己身上弄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要么,他有一次实在找不到能伤害自己的东西了,就开始撞墙。我不敢,也不能刺激他。”
安德把烟按灭在碗里,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把刚刚吐出的烟尘又吸了一大半回去。
自产自销,着实环保。
他咳嗽了两声,声音有些疲惫:“我说了这么多,希望你明白。不要刺激他,就算要治疗,请你用最温和的方式,等着他自己打开心扉。不要自作主张。”
他顿了顿,“你应该明白一个人差点消失在你眼前的滋味。为了不让这件事发生,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你现在就不会刺激到他吗?你费了半天力气,他那天不还是成了那个样子吗,还想拿刀对付我。要我说,你根本防不住,不如下一剂猛药,痛痛快快地治。”
安德的好脸色不见了,就如同乌云遮蔽了天空。他的眉毛眼睛和嘴巴全都僵成了简单的几何图形,像是有人拿着神笔马良的笔画上去的,虽然好看,但是不生动。
安德非常生气。
夏燃在心里感慨一句,她今天非常有幸见到了安德的笑容,又见到了安德气成一幅画的样子,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不过情绪大起大落对身体总归是不好,虽然夏燃觉得安德固执得像一头蠢牛,但是看在钱的份上,她还是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冷静冷静,我奶奶说了,生气伤肝,要想活到九十九,平平顺顺别生气。”
安德看起来更生气了,他甚至一点风度都不顾地指着夏燃,威胁道:“你要是敢刺激安醇……”
“怎么会?我又不傻。”夏燃嘁一声,站了起来,“怎么治,你说了算,行了吧!”
安德还是不放心,他也跟着站了起来,走到夏燃面前,微微俯视着她,浑身上下都冒着要杀人的气势。
夏燃好汉不吃眼前亏,不会赶在老虎发怒时上前拔毛,所以又补了一句:“我指着你发工资呢,所以,嗯,坐下吧。”
夏燃把外套穿上,一步一步往外走。
安德冰冷的视线一直追着她,看起来想要把她看杀。
夏燃心道:看吧,再看我还是那句话,有病就得治。
临到门口,她停了停,扭头问了一句。
“你说的安的事,是真的吗?一个人的身体里真的有两个人,卧槽,这种事我听都没听过。”
安德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一句话都没说,转身进了书房。
夏燃:……我也就是看在钱的份上才忍你们兄弟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