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人群会合的过程中,安德的脑海中忽然闪过李阿姨以前跟他说过的话。
“其实安醇前几天就不太对劲了,我送饭的时候家里没人,回来的时候,看到他往后面走了,那里就一座山,还有一条河拦着,也不知道他往那里去干什么。”
后山!松山!
安德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哆嗦着给所有帮忙的朋友发了消息:去后面的山,他可能在那里。
安德用尽全部的力气,朝着松山奔去。他甚至来不及带一只手电筒,跑到没有路的地方就打开手机,也不管自己踩到了什么,路好不好走,笔直地朝着那座山,那条河前进。
因为他的不管不顾不绕路,竟然奇迹般的赶在所有人面前,率先达到河边。
远远的,他就看到一人站在河边的桥上,那人白色的衣服在夜色中分外明显。
“安醇!”安德喊得撕心裂肺,还破了音,在静悄悄的夜里像夜枭的啼叫,刺耳又怪异。
那个时候松山还不是一个景区,那条河也没有被圈地治理,河滩上全是烂泥,人走上去满脚的泥,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揩泥才行。
安德直接跳过了揩泥这一步,在发觉鞋子和河泥相亲相爱难分难解时,想都没想就甩下了它。
他光着脚往桥上跑去,看到桥上的人动了动,好像在看着他。
他心里发痛,大喊道:“安醇,不要做傻事!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让你经历那样的事。你要怪就怪哥哥好吗?不要伤害自己。”
“在那里!”他身后几百米的地方亮光闪闪,他的朋友马上就能找来了。
安德生怕刺激到安醇,像是护住小鸡仔的老母鸡似的,两手大张着站到桥前,对着他们大喊一声:“人找到了!你们先别过来!”
他们全都愣了愣,只有刘明才喊了一句:“没事吧?”
安德回道:“没事,先别过来了!”
刘明才跟其他人挥了挥手电筒,喊了一嗓子:“哥几个都相互通知一下吧,人找到了,咱们完成任务了。”
他们很快会合在一起,手里的手电筒凝聚成一道夺目的亮光,像是灯塔一样,指引着回家的方向。
安德心中稍安,回过身来看安醇,忽然发现他不见了。
安德大惊,赶忙跑上了桥,正好看到安醇走下了桥,他身上的白色棉质睡衣在夜色中轻轻飘动,而他就像是一个不顾一切要投向黑暗的幽灵,执着地往松山走去。
安德紧跑几步赶上了他,拉住他的胳膊,安醇骤然回身,安德小臂上顿时一凉,下意识地缩回了手,用手一摸,只觉小臂上一片黏腻。
流血了,安醇用刀划伤了他。
安德心中发苦,安醇趁着他停住的时间冷笑了一声,说了一句什么,继续往前走。
安德拦在他的面前,哀求道:“回去吧。前面就是松山了,这么晚了,你去山上干什么?”
安醇又是一声冷笑:“我去干什么,你不清楚吗?”
安德摇摇头,哀声道:“我不知道,你不跟我说你是怎么想的,我没法帮你。”
安醇说:“上次我告诉你了啊。我不是你的傻弟弟安醇,我是另外一个人了。”
安德满眼悲色:“你是骗我的对吗?你杀了那只猫,只是为了泄愤。我知道你很愤怒,谁发生那种事情都会生气的……”
“放开我!”安醇甩开了安德企图放在他胳膊上的手,大叫道,“我说了,我不是安醇那个蠢东西!我也不是你弟弟!”
“你就是我弟弟!我亲眼看着你从婴儿长到这么大,你第一次走路,第一次会喊人,第一口饭,都是我见证的!你是我弟弟啊,这世界上就咱们两个相依为命了,咱们的父母,他们爱去哪里去哪里,但是哥哥不能没有你,你别做傻事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尽全力满足你。放下刀子,别伤了自己……”
“真的吗?”安醇忽然开口。
安德慢慢地靠近他,手臂悄悄地绕到他的背后,将他往自己怀里按。
他用唱摇篮曲一样温柔的语气说:“真的,只要你好好的。”
“那我要是想要你的命呢?”
安德腹部被一个坚硬的东西抵住了,他全身一僵,就感觉那个东西刺破了薄薄的外衣,穿过温热的皮肤,浅浅地进入了他的身体。
疼,但是可以忍受,所以他还是没有动。
他摸了摸安醇的后脑勺,继续将他按在自己胸口,声音无波无澜,像是以前念叨着要安醇别那么轻信别人,不要把自己的所有给出去的语气,呢喃道:“最好别这样。我死了,你会被送进少管所,到时候谁会把你保出来?我现在没有可信的人可以托付,以后谁会照顾你呢?你该怎么自己活下去呢?这世界太险恶了,哥哥不忍心让你……”
刀尖停住了探索的步伐,安醇用平淡的语气说道:“没关系,你走了,我马上去找你。”
“不!”
安德捏住了安醇的肩膀,他用的力气不小,小臂上的伤口血流如注,安醇难受地扭了扭肩膀。
但是安德这次没有丝毫妥协放开他,而是低头看着安醇的眼睛,哀求道:“别死,好吗?哪怕只有一点希望,我也想要你活下去。哪怕活得像条狗一样,也活下去好吗?我,我,我替你死。”
他摸索着寻找匕首,安醇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把匕首拿开了,后退了几步,眼神发沉地看着他。
安德的精神快要崩溃了,他忘记了不能刺激安醇的前提,朝安醇走去,伸出手说:“给我吧,我替你。你肯定不记得了,你四岁的时候,吃坏了肚子,连夜送到了急诊。你发着低烧,还跟我说,哥哥我没事。你生了好多次病,比其他小孩都脆弱。我从来不知道养大一个孩子要这么担惊受怕,可我还是把你养大了。要不是那件事,你会有很好的未来。我想过带你去国外,去你喜欢的英国,看你喜欢的风景。我恨不得把全世界最美好的东西都给你,把所有肮脏丑恶的东西挡在外面。但我没做到,对不起……”
安德矮下身子,用力过度的腿立刻软了下来,他踉跄着半跪在了安醇面前,手还朝前伸着,想要接过那把夺取人性命的刀子。
如果它非要杀死一个人,他希望是自己。
安醇却没给他。
安醇说:“真好,你这么爱他,虽然他很蠢。”
安德无力地苦笑:“他就是你啊,你不记得了吗?我教你骑单车,带你去旅游,我高考完以后,你去接我”
安醇的脸上流露出奇异的神色,小声说:“我记得。可那不是我。”
安德:“他是你,我弟弟只有一个,就是你。”
安醇摇摇头,神情有些慌乱:“不是我。我虽然记得,但是一点都感受不到。从来没有人爱过我,我是多余的。爸爸和妈妈都讨厌我,他们不要我了。所有人都在伤害我,连他,他把我……”
“哥哥要你!”安德突然发力,把安醇拉了过来。
毕竟是一个成年男子的力量,安醇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已经跪在地上,被安德搂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