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后,完颜宗翰果然对众人放松了警惕。
“你们伤势如何?”种师中摸着自己的胳膊,感觉好多了。子午笑道:“好多了,老将军。”“听说你对我完颜宗翰讲什么井底之蛙,坐井观天。他听的懂么?”李虞侯对普安道。“我看他懂,莫非女真人都喜欢把人扔到井里坐井底之蛙?”武连插嘴。“女真人的井里没水么?”余下不以为然。普安乐道:“井里有蛙,这水还能喝么?”“你们哪里知道,女真人喝的水,与牛羊马喝的水,可都是一条河里,一口井里的。”李虞侯哈哈大笑。“这可恶心死了。”子午瞠目结舌。“恶心死了,你还大口大口,这几日没见你少吃一口。”余下笑道。武连不以为然:“没事,女真人也吃,人家都身强体壮,虎背熊腰,身材不错,我咋就不如他们了。”
“女真人喝鹿血,吃鹿肉,用高丽参泡过的酒泡脚。这自然身强体壮,走路也带风!跨马也好,奔跑也罢,自然比中原人要厉害。哪想我中原人,细嚼慢咽,斯斯文文,纸醉金迷,如何抵挡女真人。就拿此番杀熊林之战,女真人奔跑如飞。固然我大宋将士又饥又渴,可吃饱喝足也未必比得上!此番将士颇多怨气,说老将军把朝廷的赏赐丢在真定府,他们心里不痛快,自然打仗没什么劲头。纵然给士卒不少银子钱,可如若赏赐少了,也力不从心。”李虞侯解释开来。
“原来如此,怪不得最近几年,许多人不愿投笔从戎。就拿西军来说,新兵蛋子也是混口饭吃。一到打仗就溜之大吉。原来都是为了几个银子钱,他们也素知我大宋投笔从戎,就可以得到几个银子钱。”种师中神情恍惚,点了点头。“自古道,驭人之术最高境界,便是赏罚分明,言行一致,令行禁止。如若少了这三条,想带兵打仗,就难上加难了。”李虞侯笑出声来。“这个我们不懂。”子午瞠目结舌。“真不懂!”普安全然没有素日的趾高气昂。“没想到,天下人间的学问多如牛毛。”武连一脸茫然。“我们却知之甚少。”余下感慨万千。
种师中仰天长叹:“你们哪里是知之甚少,分明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知其所以然,而不知其何为。’天下人间的大道理,千篇一律,有些人知道,有些人不知道。有些人知道却不做,等于不知道。知道了,也做了,可做不好,还不如不做。都是一样的愁眉不展,索性难得糊涂,一了百了。免得自寻烦恼,是也不是?”众人点了点头,心悦诚服。
李虞侯招呼众人近前:“今晚我们就逃离此处,回中原如何?”“就怕完颜宗翰诡计多端。”种师中低声细语。“女真人似乎有灵性,有先见之明。”子午也担惊受怕。武连追问:“何出此言?”“姚平仲将军偷袭,当晚本是神不知鬼不觉,可我们还是一败涂地,没想到女真人预先得知,如之奈何?”余下挠了挠后脑勺。武连也神情恍惚:“这可如何是好?”“如若不然,我们挟持完颜宗翰,回到东京,便是邀功请赏。”李虞侯蹙眉一怔,马上欣喜若狂。“这厮诡计多端,有勇有谋,恐怕不容易对付。”种师中摇了摇头。
“大元帅有请李虞侯!”正在此时,有女真人走了进来,大呼。李虞侯心有余悸,一怔,看向种师中和子午四人:“我去去就来。”“大元帅有请种师中老将军!”另一人高呼。“你们要多加保重!”种师中一怔,看向子午四人,昂首挺胸而去。
直到当晚,种师中、李虞侯,二人都没回到子午四人的大帐,子午四人面面相觑担惊受怕,就怕二人有什么不测。
“有些不祥之兆。”子午眨了眨眼睛,心跳加快。普安破涕一笑:“你又不是张继先。”“我的小心脏也扑通扑通乱跳!快给我按住,我怕从嘴巴里跳出来,来到我面前!就吓一跳了。”武连也双手捂着心口,一本正经的喃喃道。“这里么,还是这里!”余下马上伸出手指头,戳了戳武连的胸膛。
片刻,突然有八个女真人走了进来,说要把子午、普安、武连、余下他们四人分开带走。四人一怔,不由后怕起来,两腿发抖,神情恍惚,不过为了显出男子汉大丈夫气概,只是强自镇定罢了,一时间大步而去,昂首挺胸,甩开女真人的推推搡搡。
“李虞侯,怎么了!”来到一个小帐篷,子午走了进去,看到李虞侯鼻青脸肿,一条腿早已鲜血淋漓,血肉模糊,顿时瞠目结舌,泪光点点,马上俯身察看,担惊受怕开来。李虞侯一言不发,喘息微弱,危在旦夕。
“完颜宗翰这厮,果然诡计多端,心狠手辣。”李虞侯看上去神志不清,感觉有人来,突然睁开眼,随即握紧拳头,又见是子午,心下如释重负,慢慢松开拳头,气喘吁吁,动了动嘴唇。“老将军呢?老将军怎么了。”子午马上追问。
李虞侯勉强慢慢抬起血红的手,指了指外边:“老将军被女真人杀害了,尸骨被几条狼吃了。惨不忍睹,你要报仇雪恨!”说话间咬牙切齿,目光如炬。
听了这话,子午神情恍惚,不觉也昏厥过去。不久,李虞侯也气息微弱,闭上眼睛,没了呼吸。大帐外狂风肆虐,好生了得。一杆旗子咯吱一声,折断开来。
三日后,酷暑难耐,黄河岸边,一条渔船上,一个老太太与一个老头,在撒网打鱼,远处河水滔滔,波光粼粼,水声哗哗作响,艳阳高照。
“我这是在何处?”子午慢慢醒来,只觉耳畔哗哗作响,再看,三只眼睛盯着自己。“我们回到中原了,看你神志不清,昏迷不醒,一晚上,我们坐着马车颠簸,你居然醒不过来。”普安仰天长叹。“张通!你如何没走,你不是去江南么?”子午勉强坐了起来,一瞬间发觉一个熟悉的面孔,喜出望外,马上惊道。
“得知你们战败,被完颜宗翰抓走,一定大难临头,我于心不忍,就回去骗取完颜宗翰的信任,连夜把你们送到这里。看到你们放心就好!可惜种师中一把老骨头,被完颜宗翰的狼群给吃了,还有李虞侯,被打得不死不活,也一命呜呼了。你们哪里知道,完颜宗翰对你们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他知道你们不会投降,故而分开对付你们。普安、余下、武连被抓走,扔到井里了,子午你不是昏迷不醒么,原来完颜宗翰的一个女人说那日看到你,喜欢上你了,就偷偷把你关到李虞侯那边,想偷偷送你到幽州城,做她的男宠。幸亏我技高一筹,用麻药搞翻了完颜宗翰与那个臭娘们,故而,偷偷摸摸,送你们从真定府一路辗转抵达这黄河岸边,好了,事不宜迟,就怕完颜宗翰会追击,你们赶快走,我也南下苏州了。”张通心知肚明,子午一定会问许多,随即马上告诉他,他想知道的。免得他再问。
“多谢,多谢!”子午热泪盈眶,握着张通的手,感激不尽。武连、余下搀扶子午起来,对他笑道:“你哪里知道,还有两个熟人,也是师父们的老朋友,他们还认识玄空道长。你猜猜看!他们是谁。”“原来是太原府羊圈的老人家,幸会幸会!”子午在武连、余下搀扶下跟随普安、张通出了茅屋,转过头,定睛一看,喜出望外道。
“你们师父叫做张明远、费无极的,哪年与玄空道长的三个弟子一同路过我们在太原府城外的羊圈。自从兵荒马乱后,我们就离开哪里,到黄河边打鱼了。过几日,我们就下江南了,儿子在景德镇等着我们。如若见了张明远、费无极,带我们向他们问好。”老太太笑容满面,精神矍铄。“张明远的弟子是谁,举手老夫看看。”老头笑出声来,童颜鹤发,怡然自乐。“我,还有我。”子午、余下举起手。“费无极的徒弟呢?”老太太问道。“我们!”普安与武连举起手。
“敢问壮士,你从何而来,意欲何往?”老头看向张通。张通笑道:“老人家,我们是好朋友,从太原府而来,我要到江南谋生,送他们至此,我们就分开了。”
“既然下江南,何不与我们一同走,路上有个照应。”老头微微一笑。“多谢,多谢,素昧平生,就怕添麻烦。”女真人张通也微微一笑。“种师中老将军与李元昊,为国捐躯,死得其所。可惜死的好惨!”子午四人泪流满面。“那两位老人家看上去无忧无虑,你们就别告诉他这些了,免得他们也伤心难过。”张通对子午四人安慰。“好!”子午四人点点头,齐声道。“你们要回东京?”张通问道。子午点了点头:“当然!要报告战况,不敢怠慢!”“兄台,多谢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如若有缘,自当答谢。”普安拱手,看向张通。“你们搭救我,我也要搭救你们,我女真人也非残暴不堪。”张通摇了摇头。武连神情肃穆:“不错,世上本无好人坏人之分,有的只是人心难测。”“看,他们虽说年龄大了,可也喜笑颜开,乐乐呵呵。”余下看向老夫妇,但见他们眉开眼笑,一同劳作。片刻,辞别老人家与张通,子午四人渡过黄河,马不停蹄,赶往东京。
张明远、费无极、种浩走在汴河岸边,桃红柳绿,三人喜笑颜开,且走且谈。
“不知,四个臭小子,目下如何?”张明远仰天长叹。费无极笑出声来:“他们,鬼头鬼脑,古灵精怪,这女真人可对付不了。”“不知叔父,身体如何?年事已高,一路颠簸。都怪我不好,应该让我去!他老人家一把年纪了,我真是很担心他。”种浩担惊受怕,热泪盈眶。“不必如此,想必老将军洪福齐天一定会逢凶化吉。”张明远劝道。费无极仰天长叹:“出发之前,贫道就感觉老将军前去,有些妨碍,毕竟年事已高。”“前朝也有许多老将军,就是金刀老令公杨继业也曾血洒疆场。叔父有勇有谋,如若不是奸臣当道,恐怕用不着叔父一把年纪还金戈铁马。”种浩不以为然。“不错,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费无极捋了捋胡须,点了点头。种浩想起许多往事,不觉泪流满面:“想当年,西军讨伐西夏,何其威风凛凛。”“莫非目下西军就不如当年了?”张明远追问。费无极看向种浩,蹙眉一怔:“此话怎讲?莫非西军不行了。”“西军目下老弱病残,有许多新兵蛋子。如若皇上给女真人送岁币,西军的军饷与粮草恐怕就大打折扣了,如之奈何?”种浩喃喃道。
张明远突然想起上次离开京兆府,就发现许多西军将士有许多老弱病残,一些新兵蛋子,就知道喝酒,好似并不在意练兵备战。费无极也猛然回想的确如此,西军不比当年,早无素日的兵强马壮,自从童贯带领西军讨伐乾顺,围攻横山后,西军就每况愈下,好生了得。种浩一瞬间心烦意乱,担惊受怕,就怕叔父有什么闪失,心里忐忑不安。
“浩兄,不必如此,想必老将军会逢凶化吉。”张明远见状,马上安慰。费无极笑道:“吉人自有天相,自然逢凶化吉。”“但愿如此,但愿如此。”种浩点了点头,神情肃穆。张明远看向远处,滔滔汴水,哗哗作响。
费无极笑道:“天气和暖,草长莺飞,这东京的风景如画,与江南也没什么两样。”“王安石说‘春风又绿江南岸。’我看此情此景,便是‘春风又绿汴河岸’了,是也不是?”种浩微微一笑。“不过,如今早已夏日炎炎,春雨绵绵早已过去!又何来什么春风又绿了,是也不是?”费无极乐道。三人面面相觑,喜笑颜开。
突然,明红与赵香云慌慌张张,路过,泪光点点。“明红姑娘!哪里去?有子午四人的消息么?”种浩眼疾,猛然发觉这二人,马上叫道。“谁在叫我!”明红赶忙停下来,转过头,东张西望。“没人,赶紧走,我看见武连都受伤了,听说子午昏迷不醒,差点一命呜呼了。”赵香云依然泪光点点。“明红!”张明远、费无极、种浩走了过来。“二位师父,种浩将军。”赵香云转过头,一怔,赶忙擦了擦眼泪。“你哭了,赵姑娘为何哭鼻子了。”种浩纳闷。“我们去樊楼说话,师师姐也在!”明红也热泪盈眶,马上喃喃道。“好!”一听李师师也在,张明远、费无极、种浩马上点了点头,紧随其后。五人,马不停蹄,赶往樊楼。
“师父!我们差点见不到你们了。”张明远、费无极走了进去,子午四人就抱了过来。“云儿,我回来了。”武连瞅着赵香云,热泪盈眶。赵香云点了点头,微微一笑,一句话也不说,背过身去,热泪盈眶。“明红,我回来了。”子午看着明红,目瞪口呆。“回来就好!”明红微微一笑,泪光点点叹道。“你们终于回来了,我叔父呢?”种浩也又惊又喜,泪光点点。“怎么了,你们四个如何都受伤了?”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大惊失色。“他们师徒见面,种浩将军,我们外边说话。”李师师拉着种浩,对他耳语。种浩依依不舍,与张明远、费无极、子午四人暂别,跟着明红走了出去。李师师安顿众人坐下来说话:“你们师徒见面,真是不容易,你们好好说话,我们就不打扰了。”说着,李师师、赵香云也退了出去。
“师父,你不知道,武连差点被女真人害死了,他们好狠毒!”武连又惊又喜,看着费无极。子午掷地有声,神情肃穆:“种师中老将军惨遭毒手,撒手人寰了,李虞侯也一命呜呼了。”张明远大惊失色,目瞪口呆,顿时泪光点点。费无极神情恍惚,一时语塞,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目光呆滞。
余下对普安耳语:“要不要告诉种浩将军?”“师伯、师父,要不要告诉种浩将军?”普安看向张明远、费无极。张明远眼里带泪道:“还是过几日再说好了。”“瞒着也不是办法。迟早要知道,长痛不如短痛!”费无极点了点头,泪流满面。“可人死不能复生。”子午语重心长。武连仰天长叹:“没想到女真人如此歹毒,惨绝人寰。”“女真人真是丧尽天良,天理难容。”余下骂道。普安义愤填膺:“要不要杀回太原府,报仇雪恨。”“你们死里逃生,大难不死,还想去送死不成?”张明远掷地有声。费无极哭笑不得:“本想着你们武艺高强,护卫老将军左右,不会有所闪失,没曾料想,还是一败涂地,你们说,女真人如何厉害了?”“无极,这可不能怪他们,有些东京小报消息早已沸沸扬扬传开,昨晚怕你担惊受怕,就没告诉你,听说,姚古与张灏的援军裹足不前,种师中军奋力厮杀,可寡不敌众,又饥又渴,将士没犒赏,士气低落,故而一败涂地。四个小子这般模样,想必也是竭尽全力了。”张明远暗淡失色劝道。费无极看向四人:“你们如何逃脱了,老将军如何死了,快说!”
“叔父!你死的好惨,浩儿要为您报仇雪恨!”突然,门开了,种浩嚎啕大哭,走了过来,看向窗外。“浩兄,你如何知道了?”张明远、费无极,赶忙上前扶着种浩,安慰起来。种浩不觉伤心过度,昏厥过去。张明远等人救回和乐酒楼,已是夜色时分。
“没想到,老将军死的如此惨不忍睹!这下如何是好!损兵折将,太原府恐怕凶多吉少!”次日一大清早,来到御花园,宋钦宗看着李邦彦、白时中、李纲、种浩、张明远、费无极、子午、普安、余下、武连,顿时泪流满面。“陛下,老将军被女真人加害着实可惜,陛下要节哀顺变!”李邦彦劝道。白时中假装义愤填膺:“女真人狗胆包天,残害种师中老将军,实在可恶之极!”“皇上,老将军此去,实在令人痛心疾首,太原府危在旦夕,还望皇上早作准备!”李纲神情恍惚,泪光点点。“皇上,种浩此后就可怜兮兮了,如之奈何?”种浩不觉泪流满面。
宋钦宗见状,心里也伤心难过,马上安慰种浩:“老将军劳苦功高,如今撒手人寰,为贼人加害,实在令人痛心疾首,你且节哀顺变,不可伤心过度。”张明远语重心长,看向宋钦宗:“皇上,此番老将军北上御敌,劳苦功高,无奈年事已高,孤军深入,实在令人感慨万千。”“皇上,太原府不可掉以轻心,如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费无极推心置腹。
子午对宋钦宗微微一笑:“皇上,还望皇上拿出夏国剑,鼓足士气,与女真人决战到底!”“素闻皇上英明神武,手握夏国剑,必定可以威震天下。”余下也道。普安灵机一动,溜须拍马道:“陛下,此番虽说老将军撒手人寰,可我们看女真人也不过如此。陛下英明神武,力挽狂澜,想必女真人不会胡作非为。”“完颜宗翰是个人物,我们还以为他有勇无谋,可诡计多端,防不胜防。”武连神情肃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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