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虽然已经得到了小姐老爷的允许可以随小姐一道上学，不过丫鬟始终是丫鬟。她要替老爷照看着小姐，傅小姐呢，则打算让铃铛替自己背黑锅，挡些灾难。

铃铛与余姐在厨房里商量着如何过眼下的日子，余姐年纪大了，家里丫头小子们多，却不如铃铛这丫头贴心，所以多疼了她些。听她说了这些话，心里也真真不是些滋味。“铃铛啊，这木已成舟，你想好要今后要怎么办了吗？咱这小姐好是好，心眼儿也多，毕竟是小姐，养尊处优的，怕就怕你以后少不了挨老爷的呲了。”

“余姐，原本我只是想让小姐能教我，哪儿能想到小姐她居然能，我，只好硬着头皮上啦。”

两人一时无言，静坐了一会儿，“行了，你也别犯愁了。老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做好自己的本分，别让人抓着你的错处罢。”铃铛点头称是。于是，余姐起身回屋去给她准备一身干净的衣服，心里盘算着明天还有些什么别的要一同给她交代的。

第二天一大早管家就给傅小姐备好了车。照理来说铃铛是不能够和小姐一辆车的，即使傅小姐崇尚新潮流新思想，毕竟人言可畏。傅小姐心也大，不管不顾地上了车就扬尘而去，铃铛也不知道学校地址，只好转身求助关管家帮忙。

关管家睥了一眼，好不嫌恶道，“让后院的小武带你去吧。”

铃铛忙低头哈腰地道谢，又从身上摸出几文钱全孝敬了他，关管家也照单全收，“几文钱也是钱啊。”待他离去，铃铛狠命儿地盯着他，忒了一声，暗骂道：“什么东西。”

当铃铛终于来到学校，看见南京附属女子学院的几个大字的时候，仍是激动。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能有这个荣幸啊，读书，这可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铃铛挨个扒着窗户上瞧，等她找到教室的时候，第一节课已经结束了。铃铛收敛神色，眉头紧锁，不安地走到傅小姐的身边，万分抱歉地鞠着腰道：“小姐，我迟到了。”傅小姐到了学校门口才想起来还有这个小丫头，这时见到她也不生气，见众人的目光朝这边看来，只说：“快起来，学校里面提倡人人平等，你去后面找个位置坐下吧。”

等着铃铛找着位子一坐，一群人立马围到傅小姐的身边，杂言杂语地问。傅小姐也是出入大场面的人，这些人围着她她不稀罕，她要的可不是这些人的称赞。她的眼睛时不时地往门口递着，嘴上还不忘与这些人周旋，算算时间，人也该来了啊，傅小姐盘算着。

铃铛找了一个极其不显眼的位置坐下，想起昨天晚上余姐叮嘱她的话，也是像模像样地把文具都搁在了桌上，然后打量着周围的同学。她礼貌性地像四周的同学笑笑，也不主动招惹人说话，倒是旁边的人主动凑过来和她随口聊两句。

“你好，我是雷玉莲。”一个蓝衣黑裙的女学生主动伸出她的手，铃铛不知怎么回礼，怯生生地把手也伸过去，女学生见状随和地主动把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手心里，晃了两下便放下了。还说道，“这是新礼节，以后你可以跟你们家小姐试试。”铃铛涨红了脸，连忙摆手连声说着不敢。

“表哥！你来啦！”傅小姐的叫声把铃铛和雷玉莲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看见门口，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正好挡住了门口的光，看不太清他的模样。只见傅小姐连忙迎上去，自然而然地勾住男子的手臂，羞赧地望着男子，温柔地唤了一声，“表哥。”男子应了一声，傅小姐连忙跟邀功一般地告诉他自己做了什么好事，看见傅小姐得意的神色，还将手指向自己的方向，铃铛忙不迭地站起来鞠躬，男子只是将目光毫不在意地放她身上不过一秒钟，便和傅小姐打起趣来。等到上课铃响起，两人才走向了座位。

铃铛认识他，这是表少爷，倒不经常来傅家串门，看小姐如此用心的对待，铃铛似乎明白了什么。看铃铛还傻傻地站着，雷玉莲一把拉过她坐下，“你啊，还真是给人当丫头习惯了。”

铃铛也不在意，“谢谢雷小姐。”

“行啦，我可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穷学生一个，叫我玉莲就行了。”铃铛想着，这女学生就是跟一般的小姐不一样，总是这么平易近人的吗？

雷玉莲看她一脸不适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感叹道：“果然啊，封建思想残留未尽，任重道远啊。”

这时，一个身材矮小，穿着长袍马褂的男子抱着一叠书，夹着一根教鞭，风风火火地快速走上讲台。他略微欠身，然后正色道：“同学们，现在开始上课。”

雷玉莲好心告诉铃铛，这是他们系的文科教授，马有为。听他的课不能走神，一走神就要挨鞭子，任谁也不留情面。

他们的这间教室旁边紧邻一个小花园，风吹过来映着太阳的光，那些粼粼的叶影儿便窸窸窣窣地在墙上晃动着。马教授在讲台上，一笔一划地大力写着“人”，眼迸精光，像一团火一样烧着铃铛的心，也烧着众多青年男女的心。

铃铛全身心投入地听着，感觉有个什么地方正在裂开，有团火想要挤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