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堂课听了下来,铃铛感觉整个人似乎都被清洗了一番,走着一路上都魂不守舍的,琢磨着老师说的话。一个不留神儿,便撞进人怀里了。“哎哟!”两人都哼唧了一声,铃铛连忙俯身一个劲儿地道歉,心里慌极了。
“哪个东西走路不长眼睛!眼珠子是不想要了吗?”来人气势汹汹,两只眼睛像鱼眼睛一样鼓起来盯着铃铛,他的随从推搡了铃铛一把,“哪家的丫头,这么不长眼,这是你能撞的吗?”铃铛吓得赶紧作势要跪下求饶,来人已经恶狠狠地踹了她一脚,“滚一边儿去。”铃铛闷哼一声,生怕把事情闹大了,引来旁人注意,便把这口怨气给忍了下来,况且不知那人身份,万一惹了个不能惹的人,这祸便更大发了。
那人及侍从又匆匆离开,似乎是有要事急着去办。铃铛艰难地扶着痛处起身,下手比管家还狠!她虽也挨过不少打,毕竟是女子,那人狠狠地直接一脚踹在小腹上,不痛才是怪事。不一会儿,她走着走着便已经大汗淋漓,小脸煞白煞白的,嘴里止不住骂:“都是些披着人皮的,说着人话的,肚子里一堆坏水儿!”
南京城的夏天一向热烘烘的,炙烤得她更加难受,离家还有段路程,不知怎么撑得回去。脑子里竟然不合时宜的冒出了马教授在课堂上说的话,何谓人?铃铛痛苦地甩甩头,苦笑道:“教书先生说的那些大道理如何不懂?也得有人把自己当人看啊。”她看见前面一根电线杆子,赶紧靠过去扶住,因体力不支终于晕倒在了大街上。
因着日本那边蠢蠢欲动,为了做好随时开战的准备,南京政府也成立了一支空军战队,就是为了对付日本人的空军,还特意请了美国人当教官。空军选拔要求本就极高,再加上一些官家子弟也想凑个热闹,使得空军名额竞争激烈。所以能进入空军队伍的人都成了宝贝,人才培养实属不易。
正好这天,他们一行人训练得累极,放假不易,便伙同一起上街置办点东西。几人正说说笑笑的,在街上打闹,偶尔调戏一下路过的女学生。“你们差不多行了,别真成兵痞啦。”说话的这个年轻人是他们这支队伍的小队长沈光楣,为人谦逊有礼,又受过教育,待下属友善,深得大家敬服。
其他几个年轻人一听队长都发话了,也就收敛了嘻嘻哈哈的样子。沈光楣也不愿过多约束着他们。副队长孔俊义无论去哪总是保持警惕心,先观察周围的情况方能安心。所以他是最快发现晕倒在路边的铃铛的。“队长你看。”随着孔俊义手指的方向,众人齐刷刷看过去,然后不由分说就都跑过去,围观的人群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也不主动搭把手,或许是害怕揽事在身。
“队长,怎么办?”孔俊义担忧地问,随后用手指去探看铃铛的鼻息,回头又说,“还有气。”
“送医院。”沈光楣当机立断,几个大小伙就纷纷开道的开道,扶人的扶人,叫车的叫车。等铃铛清醒过来的时候,她人已经在医院了。
铃铛缓缓地睁开眼,医院里刺鼻的药水味儿冲进她的鼻子里,侧头看见在旁边忙活的护士小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护士小姐见她醒了,赶紧过来查看,确认她无碍之后便说,“你在路边晕倒了,几个好心人送你来医院。”
“好心人?是谁?···我躺了多久?”护士小姐见她慌着要起身,便安抚她,“别急,没多久。你就是受了伤,加上本身营养不良,所以一时挨不住晕倒了。不过为了你的健康,我建议你再住几天,观察观察。”
“不用了,我没钱,我还是走吧。”
护士小姐笑笑,“那几个人替你付了,你真是运气好。”
“付了?”铃铛一脸惊愕,忙问道:“你知道那几个人是谁吗?我好去感谢感谢人家。”护士小姐一面替她换点滴水,一面回答道,“我也不认识,看样子是当兵的。”等她走了出去,她才想起来忘了告诉她,办理住院手续的人好像姓沈,但是又嫌着麻烦,懒得回去再说一次。
铃铛躺着,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出神,当兵的···脑子里突然闪过几个模糊的人影,正细细想着,“啊呀!小姐!”看窗外天快要黑了,再不回去交差,估计还要进医院。铃铛不管不顾地拔了那根儿透明的输液管,瞅着护士不在,忍着余微的痛奔命似地往家跑。
“余姐。”铃铛特意绕道后门,小声地叫着余姐,余姐转过头来见到她小脸惨白惨白的,刚才想了那么多骂她的话全咽了回去。“你怎么回事?”
铃铛快哭的样子,双手合十地求着余姐:“余姐,我被人打了送医院去了,怎么办,小姐老爷会不会骂我。”
“被人打了?!好了,先别说了,你先上楼找小姐,给小姐解释解释,兴许还能过关。小姐找你好一会儿了!”铃铛连忙应着,匆匆去换回了侍女的衣服就赶紧上楼了。
“咚咚咚”铃铛小心翼翼地敲着门。听到里面的许可,她才缓缓推开门,畏手畏脚地走到傅小姐身边,“小姐。”傅小姐斜了她一眼,“怎么?让你跟着我上学,你真把自己当小姐了?竟然这么晚才回家。”
“不是不是的,是我回来路上不小心撞着别人,被···打了两下,···有好心人救我去医院。小姐不信,你看。”铃铛把手扎过针眼的地方伸到傅小姐面前,傅小姐看她脸色的确不好,刚才的气也就顺了。
傅小姐也拿起小姐的架子,“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连我的人都敢打,你怎么不还手?”话刚落音,傅小姐便感觉不对,还手可能这会儿连命都丢外头了吧。
“好了好了,不说这事了。明天家里要来客人,你好好替我准备准备,就不要去学校了。”
“是的,小姐。”再等傅小姐无事吩咐,铃铛便回去早早躺下休息了。
冰凉的床板就像她的心一样,黑暗吞没一切的声音,她的呼吸她都觉得如此多余。如果她没被人贩子拐卖,她的弟弟妹妹今天肯定会和她一起揍那个人。可是,她的弟弟妹妹又在哪里呢?只当她这个姐姐死了吧。这样情不自禁地想着,泪水也悄无声息地滑出眼角,润湿了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