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看来安儿还懂得不少。”沈昭仪看向端木彦笑道。
端木彦也笑了笑看了眼沐安对母亲道:“安儿可是师从的神医仙子柳盈盈,不比宫里的御医差,母妃就安心让她给你看吧。”
听到他的那声“安儿”沐安一张小脸更加红云密布。
“是吗?原来安儿竟是柳神医的弟子。”沈昭仪欣喜道。
“安儿只学了一点皮毛,不敢辱没了师名。”沐安羞愧的摇头,又看了眼那乌金镂空的香薰盒道:“母妃可否让安儿看看这盒子?”
沈昭仪点头递过去交给了沐安。沐安接过来,先仔细的闻了闻,接着又小心的打开,查看了里面的香料,随即微紧眉头,若有所思。
“母妃平时犯病时,就是靠闻这熏香止痛吧?”沐安细细问道。
“正是,本宫这旧疾有些年头了,从前倒只是偶尔犯犯,这半年来忽然频繁了起来,幸亏孙院使给配置了这熏香,才缓解好多了。”沈昭仪点头温语应道。
端木彦看了看沐安,语气随意的问道:“可是这盒里有何问题?”这御医院的孙院使半年前才上任,却一直是他的人。半年前御医院原周院使,因太子病毙一事而获罪,全家一百零六口人全部问斩,御医院人心惶惶,孙院使就是他一手安排上去的。是以他才安心一直让其给他母妃诊治。
“这盒里配置了一些安神,镇痛的草药,本身是没什么问题的。但其只能治标不能治本,还是少用为妙。”顿了顿后,沐安又认真道:“安儿这次回京城有从师傅那带回几种珍贵的药材,其中有一味紫艾草对母妃的病很有疗效,明日便可取来服用。”接着又看向素音宫人道:“师傅曾教与安儿一套特殊的,能止疼的穴位按摩之法,安儿现在给母妃按一按,还烦素音姐姐在一旁学学,以后就可用此法来帮母妃减轻疼痛,胜过闻那熏香。”
这一刻的沐安没有了以往娇憨羞怯的模样,葱莹玉指在沈昭仪背后点落轻移,似随风蹁跹的灵燕。凝神微紧的肃颜上有了细细的汗珠,在屋内隐隐的光影下晶莹如碧。
端木彦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嘴角轻扬,徐徐浅笑,看着沐安的眸光沉沉如水。
约一刻时后,沐安才微喘了一口气收回了手势,转身完道:“母妃,感觉如何?”
“嗯,很舒服。安儿辛苦了。”沈昭仪怜爱的看着一旁细汗密布微微喘气的沐安道。
沐安摇头笑了笑。接下来又上茶闲聊了几句。端木彦起身温语:“母妃也累了半天,该歇息一会了。安儿就随儿臣先下去了。”说罢看了沐安一眼。沐安连忙起身站到了端木彦身旁,欲向母妃告辞。
“等等”沈昭仪笑着示意素音递过一锦盒,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支白玉花簪。“这玉簪在皇家是最不起眼的饰品,但它却是本宫的心爱之物,今日本宫就把它赠给安儿了。”
沐安一时呆住了,不由自主的看向身旁之人。端木彦有些好笑的看着她轻诉道:“愣着干嘛,还不收下谢恩。”
沐安小脸绯红的在笑声中收下礼物,跟随端木彦一同告辞行礼退了下去。
从心宫出来,沐安一路低头紧紧的跟随在端木彦身后。似乎考虑到身后之人的步伐,前面的人有意放慢了脚步。
“啊”突然身后传来了一声低唤,端木彦转身看去,不禁开怀而笑。原来沐安只沐着低头急步向前,未注意身旁的树木,耸起的云鬓发丝被身旁一株一人高的桂枝勾住,进退不得。
沐安慌乱的伸手想扯掉勾住的树枝,却不得要领,反倒将原本别在头上的一支桃木簪扯落在地。
这时,一道身影俯身过来,淡淡的苦丁香隐隐而致,举臂为她轻轻理落缠绕的枝蔓,宽大的的袖摆松松垂落,柔抚过她的脸颊,彷如也一同抚去了她心中所有的不安。瞬间,青丝挣脱了枝蔓,倾泻而落。
深秋芳郁的金桂下,轻风微送,星黄纷纷似雨,而那树下青丝如云的纤细身姿和温温低笑的修长身影是如斯的动人。
“你打算就这样出宫去?”端木彦略带戏谑的笑道。
沐安涨红着小脸把手中的锦盒塞给端木彦,然后双手拢过青丝斜斜绾起,低头寻找着刚刚掉落的木簪。
木簪已掉落在树下的泥地上,沾染了尘土,沐安正欲弯腰拾起。“过来。”端木彦温声命令道。
沐安依言走过去,端木彦打开锦盒取出那支白玉簪,倾身靠过来为她插上。两人离得那么近,近到温热的气息彼此交缠着。沐安心乱神慌,心间似有什么压制不住,呼之欲出。
沐安连忙退后几步,轻声道了声“谢谢”,转身去寻找泥地上的木簪,以此掩盖慌乱的神色。
这支桃木簪是两年前大哥送她去青风山时,在山下的小镇买给她的。沐安拾起木簪,轻轻拂去上面的尘土,尽管它不漂亮,甚至还外表污浊,但沐安还是把它小心的用手帕包好,一同收藏的还有那段隐秘的青涩过往。
端木彦只是随意的看了一眼,转身继续向前走去,但随即冷冷的一句嘱咐,却令沐安心头一惊。“那紫艾草不可说与任何人知道,明日我会派人去沐府送礼与你,你伺机将它交给我的人。”说罢转眼看向沐安,眸光慑人,仿若刚刚那温情脉脉的男人是另一人。
“原来你都知道。”沐安讶异的看着端木彦。
端木彦忽然微微笑了起来,但那笑却冷若寒潭,令人遍体生凉。
紫艾草是一味解毒的圣药。早在两年之前孙御医就诊断出了昭仪娘娘的病是中毒引起的。而且推断是在娘娘生下皇子不久就被人下了此毒。中此毒者平时并无异样,发病时也类似于心绞痛,容易掩人耳目。可见下毒之人极有心机,而且年代久远,当时若宣扬出来,不但难以查出下毒之人,且会打草惊蛇。所以当时端木彦就下令孙御医守口如瓶,连娘娘自己也不知情。
无奈孙御医虽然能诊断出此毒,却无法解毒。他告知睿王端木彦,此毒只有紫艾草能解,但紫艾草据称早已绝迹了,所以他只能为娘娘暂时配置一些为她止疼的熏香。
沐安第一次看到端木彦戾气慑人的一面,见他并未否认,想是已经知道母妃中毒了,于是小心告知道:“此毒叫噬心,它不会立刻令人致死,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病越来越频繁,疼痛越来越加剧,直到最后极痛而亡。”
说着沐安不忍的看了看端木彦,只见他负手看向远处高高的宫阙,日影西斜,残红映照在他深寒的眸光里,隐隐有悲痛一闪而过。
不知为何,沐安的心似乎也跟着微微异样了起来,是谁要对这么柔静的昭仪娘娘下如此狠的毒呢?他又是何时知道的呢?知道了以后他一定很难过吧?就这样看着自己的母妃日益加剧的疼痛,却无能为力,该是恨的吧?
沐安这么想着,于是急急的似乎要安慰他“不过幸亏师傅给了我一棵紫艾草,它能解奇毒,母妃服用后,就会好起来的。”
端木彦闻言转身一笑,这沐沐安越来越有意思了。原以为不过是个单纯无知的小女子,但看到她给母妃看诊时的神情,以及在提到紫艾草时,明显的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当时揭穿是中毒,还算是有些小聪慧。
沐安蹙眉看着端木彦,那笑容里有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却不想,突然端木彦伸手过来执过她的手,迈步向前走去。
沐安挣扎着想抽出小手,却反被拽得更紧。端木彦头也不回的淡淡道:“别乱动,待会再挂哪棵树上,可没人管你。”沐安顿时霞染双颊,羞得立刻停止了挣扎,老实的任由那修长有力的手掌紧握着一路而去。直到出了宫门,看她上了静候在外的马车,端木彦才纵身上马离去。
“想什么呢?”一声轻笑打断了沐安的神思。沐云依不知何时已坐在了对面,隔着烛火笑看着她。
“姐姐什么时候来的?”沐安看向云依蓦然转神问道。
“你在这入定思春去了,连我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云依故意打趣道。
“哪有思春,姐姐又欺负我。”沐安红着小脸不满反驳着。
“没有吗?”云依故做沉思道:“那是谁今日从宫里回来后,就魂不守舍的呢?”说着,抬眸看到了沐安头上的玉簪,俯身凑过去边看边叹道:“这是他送你的吗?这堂堂睿王爷也太小气了吧。”
沐安连忙摇头道:“才不是他送的呢,是昭仪娘娘赠与我的。”接着突然眨着眼看向云依笑道:“这小小的玉簪自然是比不上恒王送到府上给姐姐的那些珍珠玛瑙,绫罗美玉。”
“安儿这张嘴可是越来越利了。”云依咬牙笑斥着,在听到“恒王”二字时,眉眼间却难掩那娇羞之色。
沐安看着这一刻娇若羞花的云依,殷殷问道:“姐姐定是很欢喜嫁给恒王殿下的吧?”
云依红着脸小声告诉沐安道:“其实在皇后娘娘千秋之前我就见过他两次,一次是贵妃娘娘招我与母亲进宫之时,他正好也在探望他母妃。还有一次是他来府中与父亲相谈事情时,我偷偷去看了他一眼。”
羞涩低语的云依,双眸中却有华光熠熠,沐安想姐姐定是对那个男子一见倾心吧?所以才会在得知他来了府中后,又忍不住偷偷跑去,只为见上一眼。
沐安不禁喃喃而语:“姐姐这么美的女子,那恒王自是也很喜欢的,看他送到府上的那些珍珠美玉,姐姐将来一定会得到他的宠爱的。”
云依闻言却淡淡一笑,轻叹道:“这些王公贵胄都是生于富贵,身世煊赫,他们想要女人,江南塞北什么样的绝色弄不到?他们选女人,看的是她的门第背景,看的是她的父亲兄弟的权势,他们选的不过是靠山,是助力罢了。”
月华清寒,青灯隐隐的浮光照映了一室欲说还休的清愁